原徕敲响了容错的房门。足足过了三分钟,他才慢慢地拉开一条门缝。
容错揉着惺忪的睡眼,浅灰色的长皮凌乱地披散在肩头。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那件轻薄的吊带裙有一边已经滑到了臂弯处,软着声音问道:“原司令?这么早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原徕垂头瞥向他疑似一夜未眠而生出的青黑眼圈,直白地摊开了手心。
“解释一下。”
容错看着被水浸泡过的窃.听器,面不改色。他无辜地偏了偏脑袋,用再纯洁干净不过的眼睛看原徕:“原司令,这是什……”
怎料他话才说到一半就忽然止住了。
原徕眼底结着一层霜,冷冰冰的。敞开的领口处还露着几个充满了挑衅意味的暧昧咬痕,如同要与他宣战一般。
容错见状如何还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昨夜那清晰到仿佛就贴在耳旁的舔舐声与撞击声,百分百是某个人故意的。
真恶心啊,那老东西。
容错反应了数秒,立刻就换上了一副全然不同的神情。他珍珠般的眼泪说掉就掉,细嫩的小手紧紧揪着裙子,羞愧到整张脸蛋都泛红了。
“对不起原司令,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崇拜您了,所以用尽办法也想要离您再近一些。”
“我知道我这种行为很不可原谅被爸爸知道了也肯定会被他狠狠揍 顿的,但是”容错主动伸出双手,哭得梨花带雨,“但是我错了就是错了,您现在就可以叫警察姨姨来把我给抓走。”
他孱弱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小小一团几乎快要全缩进轮椅里。那婆娑泪眼、粉红鼻尖、后悔话语,无不衬得他像个未经世事的稚童一样,叫人不禁心生怜惜。
他这幅姿态,搞得原徕高高一只站在他面前如同邪恶大反派似的。
“行了别哭了,只要你能够好好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这件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
原徕冷漠得一如既往,压根就不吃小嗲嗲这一套。容错闻言聪明地止住泪,咬着唇静静看她。
"我问你,这个东西你从哪里弄到的?"
原徕捡到这一粒窃.听器的时候,第一反应并非是察觉隐私被泄漏的愤怒,她反而觉得很惊奇。
内务机器每日进房除了打扫之外,同时还会做一些可疑信号源的检测,正常的隐私窃取设备基本上都能搜寻到。
但容错的窃听器不但躲开了机器无死角的打扫,还躲开了出错率极低的检测,若不是原徕恰好踩到了,她都不知道这颗小玩意会在她房间里待上多久。
这种窃听器的制作原理虽然不难,但像她手上这颗一样完美的,目前市面上还见不到。有能力做出这种东西的人必然不简单,原徕无法不心动。
她想,如果可以把人招到她手底下来做事的话,对于关闭虫洞的研究说不定能够再进一步。
“这个,嗯…”容错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原徕的神情,确定不会触发什么糟糕的后果才敢继续说话,“这个是我自己做的。”
原徕脑袋嗡了一下。
她的第一反应是容错在撒谎。
对方或许是看出了她的不信任,还未等她继续询问,便有条不紊地说出了窃.听器的整个制作过程。
这个型号的窃听器是专门针对短距离信号接收的,只要我离开了这栋房子,就什么都听不见了,我依靠光讯表来为它覆上的那层信号屏蔽也会同时失效。”容错显然是对这个研究产物不大满意,解释的时候语气略带遗憾。“之所以没被机器打扫走,是因为启动五秒后它会自动溢出一层粘液贴着地面,应付一次还行,多打扫两遍就黏不住了。”
听容错将一切全盘托出后,原徕再度看了眼掌心那颗不起眼的小灰点,心情还挺复杂。
“你今年十九岁吧,在上哪所大学?时间宽裕吗?”"我没上学。"容错撇开脸,谈及这个问题后语气变得淡漠了起来。“挺好的。”原徕下意识接话。
容错表情错愕地看向她。
“嗯…我的意思是,你能通过自学去研究出这些特别的东西,非常厉害。”原徕艰难地找补了一句,“除了窃听器之外,你还有研究什么别的小玩意儿吗?介意给我看看吗?”
她突如其来的热情险些冲昏了容错的大脑。
他刚刚还在担心自己可能会遭到厌恶,打死都想不到会是这种难以预料的展开。
“有,但是都在家里,我没有带过来。”容错现在是真的紧张,两只小手都快扭成麻花了,“您,您听到我没上学,不觉得我是个很不乖的孩子吗?您不讨厌吗?”
“为什么不上学就是坏孩子?坏孩子上学难道就能变成好孩子吗?每个人都有他的不得已与选择,我不会因为如此肤浅的东西而随意对一个人产生好恶。”原徕的眼神坦荡清明,绝无散谎之意。
容错水润的眼眸里含着一抹亮光,像死寂的幽湖吞没了飞过的萤火,将湖底下暗藏的粘稠情愫映照得无处遁形。
他匆匆低头压住了失控的表情,等调整好了之后才红着脸蛋抬起下巴:“谢谢你原司令,我 直因为这件事而感到自卑,因为大家都说不上学的人是坏孩子,所以没有人愿意和我交朋友。”
"不至于,你跟商则不就成为朋友了。"
“我,我没告诉他这件事,我骗他我在别的地方上学。”他扯出一抹难堪的笑,“我不敢赌。”
“撒谎终归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商则对人对事挺单…纯,应该不会在意这个,你可以试着相信他。”
原徕给予了商则一个相对客观的评价,算不上是夸奖。
但容错在听到这席话后心里还是有些不爽,只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乖巧道:“我知道啦,我会试着去坦白的。”
啊对了原可令,您刚才不是说您想看看我其他的研究吗?或许您愿意去我家看看吗?”他不动声色地衔接上下一个话题,“这个窃听器只是我无聊的时候随意摆弄出来的,我家里还有更厉害的——”
容错例举出了很多新奇的物件,有一些甚至直接投放到战场上使用都没问题。原徕越听越心动,想把他弄到手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她什么诱惑都能扛得住,唯独扛不住人才的诱惑。
“这个点去你家合适吗?还有,你不是跟家里人闹矛盾了吗?”原徕脸上写满了蠢蠢欲动四个字。“没关系,我家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爸爸一个人,他一般八点就会出门去工作,只要不和他碰面就好啦。”原徕琢磨了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既然容错不乐意跟长辈见面,那就不见,她事后再单独拜访即可。
"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去你家。"
“好!”容错淡定地点了点头,等关上房门后,狂跳的心脏几乎要破体而出。他手掌摁在胸口上,精致的眉眼一寸寸染上了癫狂与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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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元498年8月3日,上午八点半。
原徕到达了容家。
容错居住的房子从外观上看还挺平平无奇,跟普通楼栋没什么区别。但等进入了专属于他的研究室后,原徕才惊觉屋外暗藏的防线实际上多到可怕。
由于普通人的身份限制,容错没有办法研究什么具有强大杀伤性的武器,只能专攻高防御性能的设备。除此之外,大到出行工具,小到日常中的生活用品,他都进行了更加完善的改造。
原徕是真的有被震惊到。
若非亲眼所见,她真的很难相信一个柔弱的十九岁少男能在制造方面天才到如此地步。他残缺的双腿或许并未消解成无机物,而是重新在他的大脑内疯长出奇迹的血肉。
“你很厉害,你真的非常厉害。”原徕夸人的词汇有限,干巴巴说了一句后,直接伸手摸了摸容错的脑袋。他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睛,忍住想要蹭一蹭的冲动,轻声问道:“原司令,您对这些很感兴趣吗?”
“是,我偶尔也会进行一些小研究,但远没有你这么令人惊叹。”她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那到容错身上,表情很认真,“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现在手头上有一个关乎全人类的研究,我需要你的帮
助。”
什么全不全人类的,容错听不见。他只听到了三个字——我要你。
“啊,啊这……”巨大的惊喜砸得他头昏眼花,一时间内都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太高兴了,他真的要高兴死了。最爱的人居然会青睐于他唯一的兴趣,这难道不算是天作之合吗?
好恨啊,早知如此他何必绕那么大个圈子去靠近她,平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我知道关乎全人类的研究对你来说有些过分沉重了,但我是真心实意想邀请你加入我的因队。”原徕见他迟迟不说话,便尽量放柔了声音去劝说,“以年薪白万作为底线,你可以继续再往上开,只要
你能答应,我们一切好商量。”
什么年薪百万,什么好商量的,听不见听不见全都听不见。容错依旧只听他想听的——我是真心,只要你。
“不要。”他长睫颤抖着,终于开了口。原徕愣了下,想继续劝说:“你好好考虑……”
“我一分钱都不要,我不要钱,我自始至终想要就只有一样东西。”
“说来听听。”
“不急原司令,我想先让您看一下我的房间。”容错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眨巴着眼睛用最无害的表情面对原徕,“那里有我最想展现给您看的东西。”
“噢?你不介意的话我自然愿意看一看。”原徕被勾起了浓郁的兴趣。
她随着容错去往他的房间,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令她振奋的新型研究品。但等到屋内灯光亮起,一切事物都清晰可见后,她却恨不得当场戳瞎自己。
很可怕。
这种可怕不是打从心底的怕,而是羞耻到恨不得去死的怕。原徕僵愣在门口,机械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子,将屋内一切景象映入眼帘。到处都是她,全部都是她,每个角落里都充斥着她的身影。“原司令您看呀!”容错犹如进入了天堂,脸上绽放出了由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他先是指了指墙上密密麻麻的原徕照片,又展示了桌上柜子上沙发上成百上千个缩小版的原徕手办,接着他又爬上了床,将个按照原徕比放大的仿真人形建娃抱了出来,最后他摸索着打开了某个
设备,原徕穿军装的立体影像赫然出现在了房间正中央。
原徕:"……"
原徕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自己有密集恐惧症,从此刻起直接当场确诊了。
容错是她见过的最嚣张的法外狂徒,居然敢毫不避讳地对她公开自己的犯罪证据。但说句难听的,眼下这种情况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甚至还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赶紧走。
对,赶紧走。
原徕转身去开门。咔哒一声,门被特殊装置锁死,完全打不开了。
她回过身,看见容错摇着手腕上的光讯表,笑得一脸痴态。
他脸色潮.红地抱着原徕等身娃娃,双手如同海藻般紧密地缠绕在上面。他那双琉璃般的漂亮眼眸满满当当盛着原徕的身影,缓缓启唇用甜腻的声音说道:“原司令,您现在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吗?”
“我想要的。”
“一直都是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