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你可知勾连鲜卑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吴桂此言一出,屋中似也冷了几分。
须知,通敌卖国,无论何时,都是重罪。
吕布笑道:“如何不知?正因心知肚明,故而方才有此问。”
吴桂目视吕布良久,最后长叹一声,“奉先,冯家虽有罪,何至于此?”
吴桂虽因久经官场历练的缘故,显的有些油滑世故,可说到底,他还是正统的读书人出身。对吕布想要用通贼一事来对付冯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芥蒂。
吕布指了指摆在桌案上的罪证,笑道:“吴君,你问冯家何至于此?那累累血书之上,被冯家害的家破人亡之人,难道他们便罪已至此吗?”
吴桂沉默不能答。
他出身富贵,从政之后又一路顺遂,是不曾吃过苦头的,或者说不曾真正经历过那种绝望,且无能为力的苦难。
他心中虽也想为百姓做些事情,可他也只是明白百姓很苦,却又很难对百姓的苦难感同身受。
后来圣质如初那句,“何不食肉糜”,真的很可笑吗?
未必不是这个道理!
他也知此嵇侍中血,勿去也!
吕布叹息一声,轻声道:“吴君,对恶人的心慈手软,便是刺向良善之人的尖刀。”
吴桂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之后,他长叹一声,并无过多言语,只是轻声道;“奉先,此事速决,少做杀戮。”
“布当谨遵吴君之言。”
吕布站起身来,朝着吴桂深施一礼。
他明白,要吴桂作出这个决断很不容易。
只是,再艰难,有些事,也总要有人来做。
吕布得了吴桂许诺,转身离开县寺。
县寺之外,天光大好,似是要晒掉人心之中的寒意。
……
临沃县,冯家,家主冯重正与二子宴饮为乐。
“看来这吕布果然是欺世盗名之辈。阿父,之前你还真是高看他了,那一万钱浪费的很啊。”
次子冯奇看着手中书信,颇为不屑,嗤笑连连。
冯重饮了口酒,也有些得意的笑道:“这次是你运道好,碰到一个欺世盗名之人,若是日后碰到真正骨头硬的人,自有你的苦头吃!”
言语之间,似也将这封书信上的内容信以为真。
书信是自西安阳县而来,出自吕布的手笔。
接到书信之时,冯重本以为会是一封措辞严厉的斥责书信,没想到却是一封极为委婉的“求和”信。
信中,吕布以极为谦卑的言语,写了对临沃豪族冯家的敬仰与倾慕。还许诺,日后只要有闲暇,定然要亲自带着礼物登门拜访。
按理说,冯奇狂悖傲慢,将信上内容信以为真倒也正常。可冯重久经世情,见多识广,得了这封书信,应当首先怀疑吕布是不是有诈才对,为何会如此轻易的就信以为真?
说来却也简单,因为他本就不曾将吕布这个小小的外县游缴放在心上。
须知,以冯家的威势,即便是临沃县的县令,见到他冯重都要礼敬几分。他又如何会怕一个外县武夫?即便此人薄有虚名。
所谓权谋,其实简单的很,哪里有什么你猜我猜大家猜,你在这层我在那层那般复杂。
说到底,很多失败之人,犯的都是在后世看来极为愚蠢的错误。
譬如尔朱荣,譬如何进。
今日,冯重便犯了这个错误。
而有些时候,走错一步,足以致命。
……
西安阳县,吕布私宅里,他束甲已定。
吕布手中擎着吴桂“赠”他的那枚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