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薏仍发着困,抬着脸望了师姐好几秒,从鼻音里迷迷糊糊应出一声“唔”。
沈轻然扑哧一声笑了:“睡傻了。”
许薏半眯着雾蒙蒙的视线找手机,拿起一看,七点十分。
她昨晚不小心睡过去了……
难怪脖子这么难受。
手臂也全压麻了。
沈轻然见许薏维持着拿手机的动作一动都不敢动了,估计是在等身上的麻劲儿过去,好笑道:“回寝室好好补个觉吧。我这儿有饺子,吃不吃?家里人早上刚包的。”
沈轻然就住在附近。
她是博士生,去年刚结婚,丈夫家在附近,他也恰好在海淀区上班。只是两人的婚房买在了北京四环外的偏远小区,还没装修,为平时上班方便,目前都是住在公公婆婆家里。
许薏摇摇头,她不想回寝室,迷迷顿顿道:“师姐,你今天要做实验吗?我去帮你准备一下材料吧。”
沈轻然有些意外。
“不回寝室啦?”
许薏点头:“嗯。”
沈轻然停了放包的动作,观察着许薏,想起她这段时间来的异常,忽然道:“诶,你是不是跟你寝室室友闹矛盾了呀?”
许薏顿时坐直了身:“不是……”
沈轻然已经了然了。
“你别太放心上,有什么矛盾都可以沟通的。”突然想起许薏是只社恐,她顿了顿,改口提议,“实在沟通不了,就换寝室嘛。你去跟你们辅导员提一提,他会帮你的。”
许薏只是摇头:“不能换寝室……”
她不知道怎么说。
沈轻然却会错了意:“你们辅导员不同意啊?”
许薏解释不能,欲言又止看着沈轻然,最后违心地把脑袋点了下去。
沈轻然嘟囔了句“难搞”,果然没再问下去了,又开导了她几句,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给许薏。
“猪肉三鲜的,吃吗?我婆婆给我塞了两盒,我也吃不完。”
她忙摆手:“不用不用。”
“没事啦,你拿着吧,趁热吃。”
沈轻然分了许薏一盒饺子,来拿了落在办公室里的几本书,又风风火火地上课去了。
许薏端着一盒盛情难却的饺子,原地懵懵醒了会儿盹,最后还是去抽屉里找出一副一次性筷子,慢慢吃完了。
上午课题组教授刘梁出现在了办公室,看见许薏,叫住她聊了聊文章发表的事。
刘梁是那种为人宽厚的教授,虽然许薏不是他带的学生,只是在课题组里打杂的本科生,但他有时还是会指导她一些学术上的事。许薏大二的时候,帮一位师兄做数据,最后那篇文章在SCI期刊上发表,刘梁还给她报了第二作者上去。
一聊就是一上午。
告别教授,出实验楼时,许薏收到了林佳的微信消息。
【林佳:许薏,你吃饭了吗?】
【许薏:还没有。】
【林佳:那赶快来东门小羊馆!快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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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大东门外有一条商业街,临街都是餐馆小店,因为价格不贵,选择也多,久而久之便成了附近高校生们吃饭聚会的地点之一。
小羊馆是家羊蝎子火锅店,味道很好,大一时她们寝室第一次聚餐就是来的这里。
正值周六,餐馆外坐了一排拿号排队的人,许薏掀起门帘进去,找没多久,见到了林佳她们一桌。
三个人都在。
她一入座,旁边的林佳就暗示地对她指了指斜后方。
隔着矮矮的隔断墙,许薏的视线茫茫然越过去,在林佳的精准指向下,她在斜后方的远处,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段,洵,则。
男人正靠在椅背上看手机,穿鸦灰色宽松短袖,长腿交叠,手肘搭了座椅扶手的一个边角,从许薏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可那懒怠敲屏的动作已然出卖了他。
段洵则对面坐着一位女生,模样漂亮,正往小碟子里夹菜。
许薏屏住了呼吸。
她缓缓回头,又缓缓看宁书毓。
对面,宁书毓也在吃着菜。隔着中间火锅雾白的热气,还是能看出她红着眼圈。
桌上没人敢说话。
时隔一周,三人的微信小群又弹了消息。
【林佳:就是这样。】
【林佳:我跟书毓在逛街,她看到他们来这了,就跟着来了。】
【方舒欣:救命啊啊啊,等下不会撕起来吧??】
【林佳:不知道啊,我好害怕。】
【林佳:我们排队的时候王姿妍都看到我们了,她还当没事人一样,我都想骂她了。】
【方舒欣:???】
【方舒欣:她干这么不要脸的事,都不知道躲远点?好恶心人啊。】
许薏被这话戳中正红心,后悔的心情已经在心里堆起一座小山。
她就不应该来的……!
许薏三人都惴惴不安了一整顿饭。
庆幸的是,一顿饭从头吃到尾,最后也没发生什么。
宁书毓一开始还掉眼泪,但哭了一场,也许是心情已经麻木,而后还接了许薏她们的话,脸上不在意地聊了几句。
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结账是许薏去结的。
她想走的心已经到达了顶点,边低头把手机收款码给点出来,边默默加快脚步走到柜台。
“你好,四十六桌,麻烦结一下帐。”
店员笑道:“马上哦同学,前面还有一位,稍等。”
许薏点点头,却没见到身边有人,只见收银台后的店员按着pos机,手越出来,递向了她的斜后方。
后方,男人懒懒道:“结一起吧。”
声音如雷贯耳。
段洵则在后面。
许薏呆了一秒,立即道:“不不用。”
段洵则已经上来了。
他一到身边,许薏条件反射地挪到了更旁边,目光不敢往身边移一点,连忙重复道:“我们分开结。”
旁边笑了一声。
段洵则斜过身看她,递出手机的动作漫不经心,话语微哂着,问:“分这么清?”
“……”
宁书毓还没走出失恋,段洵则和新女友的近况却传开了。
这次过后,有人还见他有天晚上出现在汀大学生公寓楼下,是送王姿妍回寝室。
许薏是从寝室群里知道的。
收到消息时,她正从图书馆出来,要回寝室。
虽然王姿妍的公寓楼和她们不是同一楼。
但,却也挨着楼栋。
她对着消息在原地愣住了十几秒,有如见到洪水猛兽,扭转方向,去实验楼坚持到了深夜才回去。
一边是正失恋的室友。
一边是她喝醉了不小心强吻过的,室友的前男友。
而且——段洵则他,好像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在酒吧里强吻他的事。
双重噩耗。
许薏如今每天进出寝室,都像是在过一道人生难关。
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持续了三天。
——直到三天后,事情忽然出现了转折。
这天下午,许薏在实验室的走廊上碰到沈轻然,赶忙去把那天吃完饺子洗干净的饭盒拿来还给了她。
沈轻然接过饭盒,两人像往常那样聊了几句,她突然想到什么:“诶小许,你跟室友的关系好点了吗?”
许薏愣了愣,点点头道:“……已经好了。”
沈轻然笑了:“真好还是假好啊?”
许薏有些答不上来。
沈轻然已经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考虑搬出去住吗?”
“……啊?”
沈轻然:“何松霖师兄你还记得吗?他不是留校任教了吗,但他现在人被公派去斯坦福了,得明年三月才回来,之前他在桃李苑租的房子还空着呢,你要是不想住宿舍,可以搬去他那儿住。”
许薏怔了一怔,第一反应是摇头:“桃李苑不是教师公寓吗?”
桃李苑离汀大北门不远,是汀大的教师公寓。
小区只对汀大任教的教授开放,不论在小区里买房还是租房,都有政策优惠。
“是啊。”沈轻然笑道,“这有什么,我之前也在那里住过一阵。”
她悄悄道:“转租的可多了。”
许薏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和何师兄不熟,太麻烦他了,不太好。谢谢师姐。”
沈轻然看她认认真真地想,再一板一眼地回,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诶,你也太乖了吧?”
“没事,我帮你问过了,他欢迎你。”沈轻然道,“他那房子本来刚租下就没住几天,没人住也是浪费。你要是住进去,再意思一下给他两三百块租金,他高兴还来不及。”
“那这样,你考虑一下吧,改了主意告诉我。”
许薏本来觉得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至少,能坚持到暑假。
可当天晚上,好巧不巧,她回寝室便在楼下撞见了段洵则。
远远的,段洵则只迈步朝她走了一步。
许薏已然比兔子还要快的小跑进了楼。
回到寝室,她就给沈轻然发了一个流泪的表情包。
【许薏:师姐,我改主意了。】
.
许薏要搬出寝室的消息还是惊动了全寝室。
准确的说,是暂时出去住。
她实在想不到好的说辞,只好对林佳她们说是临时回家。
寝室没人知道许薏家里的情况,只知道她家就在北京,还有一个帅得清新绝伦的亲哥哥。
方舒欣羡慕道:“家离得近就是好诶,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好羡慕。”
林佳:“你这周就走啊?”
许薏:“嗯……”
“那以后上课是你哥哥开车送?”
许薏顿了顿,又点头。
把床上的枕头被子被套床单都收进行李箱……是带回家洗。
衣服也收走,是带回家穿。
洗漱用品不能再收了……会显得奇怪。
许薏边收边说服自己,她一说谎就容易紧张,紧张会表现得很明显,在紧张值跳到百分百前,她终于收拾好了全部。
幸而被子已经换成了春夏的薄被,衣裙也薄,最后全部收完,正好堪堪理进一个行李箱。
搬出寝室,是周六下午。
阳光晴好。
许薏把行李箱推出公寓楼,心里还是小小轻松了一下。
然而,也就轻松了那么一小下。
没多久,在快到校门口的林荫主干道上,她正回着沈轻然的微信,忽然被叫了一声。
斜前方的路口,一排法桐树的绿荫下,段洵则正和王姿妍一道回来。
碰见许薏,他停下了。
段洵则见许薏转过脑袋转过身,看似有条不紊却又透着慌乱地又要走,他懒懒散散地看着,又叫她一声:“许薏。”
“别躲了,跟你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