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眼前小女孩的模样之后,鸾无双方才的害怕早就化成了满腔心疼,连忙将自己身上披着的斗篷解下,不顾身边侍女的阻拦,直接披在那女孩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呢?”
“余伥,没有娘。”
鸾无双被孩子那怯怯的声音激起更多的保护欲:“那爹爹呢。”
“爹爹病了,没钱治。”
鸾无双一怔,忙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几锭银子,想了想索性整个都囫囵递给她,可谁知那女孩见她把手伸过来,竟放下扒着车窗的小手,往身后藏了起来:“脏。”
“不脏。”鸾无双笑着开口,半个身子从车窗里探出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把手伸出来。”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被这样温柔的目光注视过,那女孩子像是着了魔,带着些小心翼翼把手递了过去。
鸾无双就把那荷包放在她掌心,又用手掌包裹住她的:“这些钱应该足够你弟弟治病了,还能再买些衣服吃食。只是切忌财不露白,莫要声张才是。”
其实这沉甸甸的荷包里甚至还有几颗金豆子,莫说吃食衣
服,就算是在城郊些的地方买下一幢小屋安稳度过数年都可以了。
那女孩有些呆呆的低头看去,她漆黑的手掌与鸾无双那双肤如凝脂的手放在一起,简直称得上触目惊心的对比,可是面前的这个人,却完全没有旁人眼中的厌恶,唯有浓浓的关切。
“恩人,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眼前的女孩虽然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脏兮兮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入泉。
可鸾无双生怕因为自己而暴露了向挽清与景羡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小心再小心:“姐姐有点自己的原因,所以不能答应你这个……”
窄巷之中突然不知从何起了一阵风,吹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迷了眼,鸾无双猝不及防之下,脸上那纱幔更是扬起一角,露出半张脸来。
鸾无双下意识的一惊,几乎是在面纱扬起的瞬间就再次拉下,却没有看见从始至终都站在她对面目不转睛的那个小女孩,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这风起的诡异,平的也突然,等所有人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只看到那个小女孩早已经跑到了巷子口的
背影。
“小骗子!你给我站住!”那车夫见状高呼一声就要追人。
鸾无双眉头紧皱低呵道:“算了,别追了。”
“夫人,那孩子方才的话必定都是编造出来,就是为了博你的同情,好骗取你的银子,亏得你好心,竟遇到这种无赖。”
鸾无双自然是不愿意相信那个瘦小的孩子会是这种人,可事实摆在眼前,她也不得不信,摆摆手有些无奈的开口:“所幸只损失了一点银钱,快走吧。”
“是。”那车夫应了声,只是嘴巴里还在嘀咕几句,鸾无双听的并不分明,不过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而在这临巷的一侧酒楼之内,那方才跑开的孩子竟不知何时绕了一大圈,出现在房内,跪在一个人影背后:“主人,属下确认过了,那人就是当年那户人家的孩子。”
如今的余伥哪还有方才在楼下的胆怯与小心,语气冷静默然,像是见惯了风浪后的沉稳,又像是双手沾满了鲜血后的无情。
“如何见得?”那人的声音低厚,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她眼下那颗泪痣,绝对
错不了。”
“景羡竟然娶了她为妻。”
“他们当年就是青梅竹马,景羡寻她多年一直不曾放弃,如今突然成亲,本就有迹可循。只是之前我们一直都以为她已经死了,所以不曾往这方面想。”
“那当年她为什么没死呢?当初下的令难道不是满门抄斩吗?!”男子声音陡然凌厉,带着隐隐不发的怒气。
“想来一定是当年有人被买通,她才侥幸脱身。”
“给你三天时间把当年的事情查清楚,找出那个狗胆包天之人,我要把那人的骨头一根一根卸下来!”
“还有那个景羡,他这次离京必然是身负重任,若是等他回京,岂不是步步高升。届时的他若是要复仇,威胁太大。”男子一字一顿的开口,“所以,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是。”余伥顿了顿,又问,“那鸾无双呢。”
“哈?”男子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自然是一并杀了,斩草除根这件事已经教了你十数年了还不明白吗?!你身子畸形终身只能如同八九岁幼童,难道如今心智也要变回八
九岁去吗!”
“属下知错,属下明白了。”余伥抱拳,在那男子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闪过一抹极为压抑的隐忍。
她实际上如今已经二十三岁,只是天生畸形,自八岁开始竟不再长高,再加上一张小脸圆嫩,看着竟也不会有人怀疑她真实的年龄。
可是谁都不知道,她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庞之下,隐藏的却是一颗早就腐烂化脓的恶毒心肠。
她天生的缺陷在刺杀一道之中竟成了莫名的优势,十余年前被眼前的男子看中,待在身边专心培养,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无往不利。
没有什么人会对着一个孩子起戒心,她不知捧着这样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狠狠一剑扎进过多少人心口。
真不知道溅起的鲜血喷在她脸上的时候,落在那些濒死之人眼中,他们又会是怎样的心态。
她唤余伥。
也唤鱼肠。
鱼肠剑,以其小巧得能够藏身于鱼腹之中而得名,重在出其不意,杀人于措手不及。
和她一模一样。
只不过鱼肠是冰凉的短剑。
而她则是身前这个男子手中,最好的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