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十六,圆月却被乌云遮蔽,看不分明,唯有几颗孤零零的星辰带起微弱的光亮。
前头带路的宫人远远的走出一段路,保持着一个能为贵人引路,却听不清他们对话的距离。
向挽清沉吟道:“向铭熠投靠太子之事,想来不知道为什么被向挽宁所知晓,以她的心性,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兄长不顾叶青临,反而去扶持其他皇子。”
“太子今晚虽然为叶青临求情,但想来心中还是有些犹豫,即便之前没有,可当陛下为叶青临与向挽宁赐婚之后,想来太子必然会觉得是向铭熠并非真的投靠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借自己的势,让叶青临重新复起。”
向锦易皱眉:“可向铭熠与向挽宁毕竟是亲兄妹,又怎么会……会不会向铭熠投靠太子本就是埋下的一步棋。”
向挽清:“兄长你看,连你如今都这样认为,那太子自然更会这么想。而向挽宁利用的就是你们这种心态。毕竟所谓的投靠也好,站队也罢,在他们眼里都远没有实打实的姻亲来的牢靠。”
“这样一来,向铭熠便再不会受到太子信任,而如今叶青临与向挽宁的婚事,陛下金口玉言之下已经是板上钉钉,所有人都会将向铭熠归为叶青临一脉。之后无论他是自愿也好,还是无奈也罢
,除非退出朝堂,否则他便只能选择站在叶青临一边。”
“所以向挽宁或许是与向铭熠商量过,希望他能帮扶叶青临,却没有达成共识,亦或者,她根本没打算和他商量,而是选择了直接逼迫,但不论如何,如今看来她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向锦易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忽然低声道:“那个言官……”
“荣襄王许久不在京都,想来这段时间他手下的人也已经不如以前干净了。”
向挽清做了个总结:“利用太子让陛下给叶青临封王,又令向铭熠与太子反目,削去太子一臂,顺势令陛下对荣襄王不喜,还能让她自己成为豫南王妃。”
向锦易喃喃:“这又何止一箭双雕。”
向挽清:“这还不算从此以后,向铭熠能尽心辅佐叶青临。”
向锦易本就与二房并不亲近,自从听说自己出事的那段日子里二房的所作所为之后,更是一次都没有与他们说过话,顶天就是在府里无意打个照面。
除了向铭熠,向锦易知道他当初伸出援手的事情,不同于向挽清的依旧冷漠,他还是承了他这份情。
所以今晚叶青临得势他虽不喜,但想到这是在向铭熠设计之内,便觉得对大房应该也不会有太多威胁,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觉得向铭熠对于大房
其实并未有什么敌意。
谁知如今看来,今晚一切竟然都是向挽宁一手操纵,连向铭熠都被耍了一道。
向锦易眉头紧锁:“她如今也不过十五,却有如此心胸计谋,手段更是决绝果断,毫不在意亲人,若是再过几年……那我们要做些什么吗,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吧。”
向挽清轻笑,杏眼染着些冬夜冷意,她自然知道向挽宁的手段,不仅决绝果断,更是狠辣阴毒,前世的时候但凡是她想做成的事情,都会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的去做到。
可是她更清楚向铭熠的本事,那个前世一入朝便是天子近臣,无限荣宠,万般权利,尽赋此身的男子。
“就这样看着,好戏才刚刚登场。”
“可是……”
“要落雪了。”
向挽清这句话来的突兀,向锦易抬头看去,便看见天空中原本就稀疏的几颗星辰都早已被乌云遮蔽,如今整片天空都昏暗阴沉,唯有每隔几步就镶嵌着一颗的夜明珠数十年如一日的发着温润的光泽,照亮这片人间最为尊贵,也最为清冷的长道。
夜色愈发昏沉,向府青禾院内,忽然有敲门声响起,回荡在这阴寂的夜色里,竟也显露出几分诡异。
院内久久没有声音,向挽宁倒也不着急,脾气极好的等在门口。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
时间,院门才被打开,向铭熠便披着一件鹤氅站在院内,面色清冷:“你还有什么要说?”
向挽宁裙摆一掀,便跪在他面前:“今日之事,还请哥哥原谅。”
深夜,地上寒意更重,向挽宁跪的狠了,向铭熠甚至能听到她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向铭熠虽然与她关系并不亲密,但毕竟是嫡亲的兄妹,平日里自然也是护着的,可向挽宁见自己如此做派,他却依旧面无表情,便知道他今日是气狠了,于是双肩一抖,便有了些许哭腔:“兄长这是不原谅我吗?”
向铭熠一袭素白里衣,鹤氅披肩,面色冷凝的时候更显五官冰透精致:“你好本事,算计我,算计太子,荣襄王,甚至陛下,整个皇室你几乎挨个算计了一遍,如今你的目的都达到了,我原不原谅你又有什么关系。”
向挽宁双肩压得更低:“挽宁是迫不得已。”
向铭熠如今连说话的声音都如同在风雪中浸过:“是谁把刀压在你脖子上,让你去做豫南王妃吗?”
向挽宁一窒,说不出话来。
“我和你说过的,日后不许与他再有往来。”
向挽宁有些执拗:“可我并未答应兄长。”
向铭熠眸光愈发阴沉:“叶青临究竟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向挽宁抬头直视着他:
“兄长,如今我与青临的婚事已定,你不如就尽心辅佐他,等他日后登基,我为皇后,你为丞相,有何不好。”
向铭熠向来清冷,在向挽宁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有如此面色,似是痛心,又似无力:“挽宁,我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真的要嫁给他。”
向挽宁不敢看他如今神色,垂头低声道:“陛下已经下旨……”
“你若反悔,陛下那里我会想办法,你若是放不下荣华富贵,我甚至能让你嫁给太子,日后他登基,你还是皇后。只要不是叶青临,我都依你。”
向挽宁狠狠咬住下唇:“兄长,我虽贪图富贵,但这富贵,只能是青临。”
“兄长,如今局势之下,你要么退出朝堂,要么就尽心辅佐青临,别无他路。”
向铭熠没说话,很久之后,才仿佛从肺里吐出一口悠长的叹息来:“挽宁,我给过你机会的。”
向挽宁眼皮狠狠一跳,心中瞬间萦绕起浓重的不祥预感,她想问问向铭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抬头的时候,却只看到院门在她面前重重合上。
夜色四沉,向挽宁在红袖的搀扶下艰难的起身,却忽然看到眼前落下一抹剔透。
她抬手接住,雪花便在她掌心融化。
再抬头的时候,触目便是漫天的晶莹。
雪终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