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挽清昨夜一夜未眠,心力交瘁,今天早上又听到如此消息,脸上的倦容是如何都遮掩不住,可眸子却清明的很,泛着碧潭幽幽的光,看着便有些病态的亢奋,“二婶可以再说一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诸荷凉被这样看着,像是夜晚孤身走入荒原的时候被一头独狼觊觎,她浑身的毛发仿佛在瞬间耸立起来,露出忌惮畏惧的神色,终于不敢再发出声音。
“二叔二婶,其实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能让你们躲过这一场劫难。”向挽清竟然轻笑出来,仿佛发自内心的建议,她声音轻缓,在这碳火烧的温烫的房里,带这些蛊惑人心的意味。
向桓不自觉顺着她的话问:“什么?”
向挽清杏眼勾出一个弧度,长长的睫羽落下盖住眸中森冷:“分家。”
向挽清话语刚落,向铭熠原本一直清冷的的眸子猛的一缩,抬头道:“不行!”
向挽清疑惑看他:“为何不行?”
向铭熠:“……祖母尚在,如何分家。”
南朝重孝道,若父母尚在,兄弟却要分家,是注定要受
人诟病之事。
这理由听起来不错,向挽清却皱了眉,直直的盯着向铭熠:“这个理由,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不信。”
若说这家里谁是最不顾忌他人想法的,那注定就是向铭熠,否则他前世怎么可能辞官游历,又怎么可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副与人疏离的孤傲性子。
向铭熠没接话,形状姣好的薄唇紧紧抿着,良久,才笃定开口道:“总之不行。”
向挽清懒得理他,扭头看向向桓二人:“二叔二婶认为如何?”
向桓与诸荷凉对视一眼,喃喃:“分家?”
向挽清声音带着蛊惑:“这样一来,我大房不论出任何事情与你们都隔着一层。”
向桓:“可通敌叛国是诛九族的大罪。”
向挽清眼睛闭了闭,强压住向桓说出“通敌叛国”四个字的时候,自己眼里抑制不住的嗜血杀意,努力平复心绪道:“二叔你想,三叔迎娶了宜安郡主,有郡主在,无论任何事情,陛下对三房肯定会网开一面,到时候有三叔一家在前,二叔再与我们分了家,又有二婶娘家与陛下求情
,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二叔,若要陛下为你们破例或许是难,但若是为宜安郡主破例,捎带手再饶恕了你们,却是简单了。”
诸荷凉越听,双眼越是发亮,忙攥住向桓的衣袖:“夫君,挽清说的有道理,她说的有道理。”
向铭熠见诸荷凉竟然真的被说动,皱眉道:“母亲,今日清晨兄长的消息刚刚传来,我们转眼就闹分家,日后京都之人该如何看待我们,背后又该如何议论,父亲你应该清楚。”
向桓明显也是有些意动,但他更重名声,更何况万一日后查明真相……要知道如今他能在官场中一路恒通,除了诸荷凉娘家帮衬,更多的人还是看在向横的面子上对他多有关照。
至于宜安郡主,京都之中大多知晓向桓与向冽关系并不密切,所以并不会因为这个关系对他另眼相待。
向桓虽不愿承认,但事实如此,一旦分家,不仅意味着日后自己清誉有损,更是表明他放弃了如今最粗的一根大腿,放弃了坦荡前途。
向挽清看出他犹豫,但她今日趁着这个机会
提出分家这事,自然是知道机会难得。
俗话说不破不立,她相信自家兄长绝不会通敌叛国,因此这件事从某种角度看来也未必全是坏处,若是趁着这个时候彻底分家,让爹娘看清他们的嘴脸,断了情分,倒也算是一步好棋。
“二叔要早做决断,圣意难测,若是等旨意下来了再决定,一切就都来不及了。”向挽清带着引诱的意味,“虽说祖母尚在,又是这个当口分家会造人诟病,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二叔你一路青云,自然不会有人敢在你面前嚼舌根。”
向挽宁看着向挽清这幅样子,下意识的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她思来想去,也觉得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虽不知向挽清为何要帮她们,但也顾不得许多:“爹爹,如今分家,已经是唯一能走的路了。”
诸荷凉亦道:“夫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就怕万一,万一什么?
万一我兄长真是通敌叛国吗?
向挽清偏头看着诸荷凉,双眼微微失神,一张小脸如同精致的傀儡娃娃般,处处完美,
却没有表情:“二叔,比起虚名,还是实实在在的活着更好不是吗?毕竟人死如灯灭,一切皆虚无。”
不知是不是人死如灯灭这句话吓到了向桓,他猛的一个哆嗦:“我……我再考虑考虑。”
向挽清便知道他这是心动了。
“父亲!”向铭熠仍想开口。
“三弟弟。”向挽清打断道,“即便你认为如此会有污清名,但你也要为二叔二婶考虑啊。”
“还有五妹妹……”向挽清喃喃,“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三弟总不至于看着她就这样落幕吧。”
向挽清这话故意说的极为严重,就像是已经定了罪一般,向挽宁猛的一颤,望着她哥哥,双目含泪。
向铭熠虽然与她并不亲近,但总归是嫡亲的兄妹,当下被她眼泪一噎,就说不出话来。
“既然如此,二叔若是想通了便去找祖母说,记得……”向挽清话语一顿,“万万要快。”
话毕,她不在多言,起身离去。
向铭熠就站在原地,看着她推开门,任由屋外的寒风吹起她裙角长发,在空中肆意飞扬,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