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确淡定地笑了笑,喝了一口茶,目光在他们三个人的脸上扫了一遍,似乎看不出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既然是你们都确认这个人就是孙大勇。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到你们家的呢?“黄确看着宋文昌,微笑着问道。
“说实话,孙大勇和你们一样,是省城青云区分局的一名刑事警察。自从我们从省城搬家回来,也有十几年没有联系了。
昨天下午五点左右,他突然来到这里。多年不见,我们都很高兴,就一起喝了点酒。饭后,他提出想到冷山水库的附近去转一转,我也没太在意,毕竟,他曾经是个警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他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大概是七点多钟吧。“
宋文昌的说法是:昨天晚上七点左右,孙大勇从他家里出去,沿着盘山的公路往水库那边走。在八点多的时候,他曾给孙大勇打过电话,说他很快就会回来。
但等到十点钟时,仍然没有见到他,这才感到有些不对头,再一次给他打了电话,可这一次,并没有听到孙大勇的回音。过了一个晚上,还没有看到他回来,实在忍不住,只好向警方提前报了案。
“你们有没有派人出去找过他呢?″
“文昌和我说了,我们都很焦急,我就和佣人夫妇一起开车在附近都找过,就连冷山水库的坝首那里也去了。一直到了十一点多,都没有找到。″李瑜脱口说道。
“虽说是出去找了,但当时已经是十点多,山里的路灯很少,周围黑暗一片。如果他不是站在明显的地方,也是很难发现的。″宋文昌也接着李瑜的话说道,“再说孙大勇又曾经是个警察,我们实在想不到他会到水库坝首那里。″
黄确听了他们两人的话,点了点头,“盘山公路到水库大坝,一路上几乎没有村子。可孙大勇为什么会到那个地方去呢?″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喝多了酒,想去散步,就越走越远。在大坝上,被夜风一吹,酒劲发作,头脑晕厥,不小心就跌落坝下,撞到泄洪口的凸出部位,导致头部重伤死亡。″
宋文昌看着黄确,若有所思地说道,“有没有这样的可能呢?″
黄确似是想了想,说道:“这件事刚发生,许多情况都尚未清楚。只有等法医对尸体进行司法解剖后,经过检验分析,才能做出是不是酒后造成的事故,或者是被人蓄意杀害,这两种可能性都会存在。“
“你是说,也存在被人从坝首上推下去的可能?″
“对。在没有结案前,确实有这种可能。″
站在父亲一旁的宋珊珊听着父母和黄确的对话,她知道,冷山水库是中型蓄水库,露出水面的大坝高达二十多米。人就是从坝上跌落到地面,还真的无法生还。
但使她无法理解的是,表舅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到大坝上去?如果真如这刑警说的,当晚他是约了人见面,被人在他不注意时,推到坝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孙大勇是不慎跌落到坝下,那就是一般的事故。可眼前,上门来询问的这两人却是负责侦破杀人案的刑事警察,那就意味着这件事可能不会是普通事故那么简单。
她想到这里,陡然有种不祥之感,在慢慢笼罩着心头,使她打了个颤抖,感到手里渗出冷汗,不敢再想下去了。
“孙大勇出去的时候,带走过什么东西吗?“
“他是吃饭后才走的,应该没有带什么。″
“你刚才说过,和孙大勇有十几年没见过面,能不能和我说说你和他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况呢?“
“是这样,当年我在省城的青云区工业园经营着一家汽车配件公司,有一天就在工业园区的围墙附近,发生了一宗杀人案件。″
“哦?那宗杀人案的情况你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吗?″
“一个经常到我公司进货的销售商唐第宗,因为被一个叫胡普的人骗了二十万,苦寻这个胡普不见。那天唐第宗开车来进货,恰好两人遇到了,三句不合就发生争执,甚至打了起来。
唐第宗反被胡普打得头破血流,情急之下,他抽出车里的水果刀,从背后剌入胡普的心脏,致使这人抢救不及时,当时就死了。
他当时也发懵了,想不到一场经济纠纷闹出了人命,就向警方自首。当年经办此件杀人案子的,就是青云区分局的刑警孙大勇。″
“唔,这件案子我在省厅刑侦总队时,也看过这个十几年前案例,后来唐第宗是以过失杀人罪被判了七年徒刑。算起来,他早就该出狱几年了吧?″
“应该是这样。说起来孙大勇和我夫人李瑜也是表兄妹。办这件案子的时候,因为调查的需要,他也来找过我几次,彼此之间也算有一定的接触。″
“那孙大勇隔了十几年,才来找你们,是因为什么事呢?″
“我也不清楚,有些事我也真不好问。按他说的,就是以前工作忙,现在退休也有时间了,想起我们从省城搬家以后,都从没来过,就想到富林来探望一下表妹。″
“那他来之前总该给你们打过电话吧?″
“没有,他应该不知道李瑜和我的电话号码,终究十几年也没有联系。″
黄确默默地点了点头,觉得宋文昌说的也是实情。接着问道:“那他应该带了行李吧?″
“带了。可能他考虑在这里也就几天,只有一个拉杆箱,就放在隔壁的房间里。“
“我们想查看一下他的行李,可以吗?″古一明看了看他们三个,似是征求性地说道。
“可以,我要不要把箱子拉到这里?″李瑜问道。
“这就不必麻烦你们,你带我们去就可以。″黄确笑着说道,边说着边戴上了手套。
客房就在客厅的右手边,对面是两间佣人房。从房屋的结构看,这幢别墅的三层楼应该都是一样的。
孙大勇放行李的房间大概有十七八平方左右,从床上的摆设看,不像是被用过。拉杆箱打开在那里的桌子上,似是他从里面拿了随身带的东西,就出门去了。
从敞开的箱子里,发现有一个笔记本电脑,从外观上看,似有些年头了。
几件换洗的衣裤叠得很整齐,一把电动刮须刀和毛巾牙膏等物品。在箱子的夹层里,发现了孙大勇的身份证和驾照。
回到客厅里,黄确放下拉杆箱。古一明从随身带着的包里取出一份暂扣物品清单放在茶几上,填写了理由。
他看着宋文昌说道:“由于孙大勇的死因尚未查明,我们需要了解清楚,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到富林市的。这个拉杆箱,我们需要先借用一下,可以吧?″
“可以,你们既然有需要,就拿去吧。″宋文昌似有点爽快地说道,然后在那份单据上签了字。
从碧水山庄出来时,宋珊珊悄悄把古一明叫到一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孙大勇的死亡不是醉酒跌落大坝死亡的?″
“你真给我出了个难题,“古一明看着她,犹豫地说道,“目前是事故还是他杀,两种可能性都存在。我心里实在没底,也不好和你多说什么,实在是对不起了。″
看着宋珊珊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古一明向她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我还有事,就这样吧。″然后转身,快步向黄确走去。
回到刑侦支队办公室,黄确根据孙大勇手机里的电话号码,很快就联系上了他的妻子赵维。
黄确把孙大勇的情况说完后,赵维在电话那头一言不发,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黄确再次问她才重新开了声。
“他真的是死于意外吗?″赵维的声音似乎镇定得令人惊讶。
黄确将警方的初步检验如实告诉了她,赵维从头听到尾,除了中间偶尔回答一句,并没有多追问。
听到黄确表达希望她来确认遗体的意思,赵维答应马上可以开车到富林市警局刑侦支队。
从和赵维的通话中,黄确知道,赵维对孙大勇意外死亡的反应,能做到如此冷静,应该是早就做好了丈夫在执勤任务时,会随时出现意外的心理准备。
并在听到耗讯后,仍能坚持亲自开车到这里,可见她的精神和毅力是多么的可贵。
从省城到富林走高速公路也就两个多小时,在听到赵维电话通知,车已经进入市区的那一刻起,陈一波和黄确两人早就等候在警局的大楼下面了。
当一辆黑色汽车停在门口的停车点时,陈一波一眼看到,自信地说道,“从这车牌的属地判断,应该就是赵维到了。″并带头迎了过去。
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位约五十六七岁,齐耳短发,脸型瘦削,穿着黑色衣裤,身材纤细硬朗的中年妇女。
看到向她迎来的二人,赵维脸带微笑地迈着稳健的步伐向他们走了过来。
“你是赵维女士吧?″陈一波开口问道。
“是的,你们是…″
“我是刑侦支队的支队长陈一波。这位是和你通过电话的副支队长黄确。″
“想不到你们支队领导还亲自来接我,真的非常感谢。″
“对这次孙大勇在富林市遭遇不幸,我们深表遗憾,也非常理解你的心情。″陈一波和黄确弯下腰,鞠了一躬。
“大勇遇难,给你们添麻烦了。″赵维声音低沉地说道,“遗体在哪里?我可不可以先看看他?“
“那好,遗体就在局里的太平间,现在我就带你过去。″黄确说道。
“我还有点事要办,就不陪着你去了,真的抱歉。“陈一波适时地退了出去。
黄确带着赵维到了太平间,管理员从冻箱里拉出抽屉,里面躺着孙大勇的遗体,由于伤口已经缝合,显得不太特别。
赵维只探头看了一眼,就认出了丈夫。她的脸色瞬秒变得苍白,泪水不由得涌了出来,嘴唇也在微微地颤动,随着呜咽声响起,双手掩住面,转向了一边。
黄确看到这情景,知道此刻再说什么也是多余,只好识趣地悄悄走出门口,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等候。
在略微阴暗的走廊里等了几分钟,门静静地打开了,赵维默然地走了出来。只见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脸颊上有泪痕。
她把手上濡湿的一叠纸巾丟入门旁的垃圾桶里,看到仍等待在那里的黄确,强撑着笑脸说道:“让你等久了,真不好意思。″
赵维随着黄确走进会客室,陈一波看到赵维,先是表达了哀悼之意,在她坐下后,微笑着问道:“可以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吗?″
“可以。″赵维一边接过古一明递过来的茶,一边思考着回答道。
“听说孙大勇前辈是一个人来富林市的,在他来之前,曾经和你说起过什么话吗?″
赵维手拿着随身的小包,说道:“大勇在出发前,只是跟我说过,他有很久没有见过表妹李瑜了。退休后为一些事也抽不开身,就想着来这边走一走,顺便也去见见表妹一家。″
“他和你说过想到这边走一走,有没有说过具体想去的地方呢?″陈一波转动了一下脖子,似是无意识地问道。
“这让我怎么说呢,你们都是刑警,他就算是有些话,也可能不会和家里人说,对吧?“
“这倒是,我们有些话确实不能和家里人说。″
“我退休的时间比大勇早,一般情况下,我不会问他去哪里,干什么。这次出门,他也只是告诉我要来富林,探望一下久不见面的表妹一家。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那好,″陈一波把放在一旁的拉杆箱拉了过来,“这个拉杆箱是孙大勇的吧?“
″对,大勇走之前里面的衣服还是我帮着叠好放进去的,却想不到这竟然是永别。″说着赵维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站在一旁的黄确见此,从桌上的抽纸盒里拿出几张湿纸巾,递到了赵维的手里,她感激地看了一眼细心的黄确,“谢谢。″
“好,那么,遗体是不是领回去,或者是就在当地殡仪馆火化?“
“我想就在殡仪馆火化,那就麻烦你们帮着办理手续了。″停了停,赵维将视线转向陈一波,“已经司法解剖过了,对吧?″
旁边的黄确听到从赵维口中说出“司法解剖″这个词,他知道这可能是赵维有意识地提到这问题。
陈一波答道:“是,法医已经对遗体作过司法解剖。″然后接着说道,“鉴定科检验过血液中的酒精浓度,孙大勇当晚确实喝了酒。
可能是为了醒酒出去散步,被山风一吹,受凉后脚步不稳,在冷山水库坝首失足掉下去,这也是有可能的。″
“那他跌落时,大坝附近有没有人看到?″赵维急着追问。
“今天早上,我们的人一直在附近了解情况,但还没有发现昨晚目击过疑似孙大勇的人在那里出现过。那里虽然属于旅游区范围,毕竟路灯很少,八点以后,游人基本上没有了,应该没有人看到。
孙大勇表妹就在旅游区,离大坝不远,你需要去看看他们吗?″
“不用了,以后有时间再说吧。我现在心情很乱,也想把大勇的骨灰带回去,那就麻烦各位了。″赵维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黄确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安慰赵维地说道:“如果这不是事故,而是涉及到他杀,我一定把他给找出来,你放心吧。″
赵维从黄确坚定的眼神中看到了希望,她感动地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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