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除白覃和宋冕外,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周韫,既不是两家公司的员工也不是晟弘的员工,她出现在这里确实不太对。
白覃想为她说话,周韫伸手握住她手臂,轻轻摇头,等白覃忍下想解释的冲动,不亢不卑说明自己出现在此处的缘由:“闻总确实没邀请我,是我主动联系宋总助,告诉他有关豪利研发的产品涉嫌侵占他人成果。”
姜严彬要的就是她这句话,有了合理理由,自然有开麦的权利,因女儿的事对周家养女早已是见面水火不容的地步,她还敢承认不请自来,真是欠收拾。
“伯岑和舒蕙惯着你,那是顾念你父亲舍身相救,再大的情,养育你多年也算还清了,这些年你的吃穿用度,上宿沅数一数二的学校,还有专车接送,哪一样不是胜过普通人家?”姜严彬斜睨她一眼,冷哼,“不求你知恩图报也别干下作的事,你是帮嘉联吗?你是报复千盈,报复我们姜家,险些坏了你好事!”
室内还有旁人,白覃和周韫的关系,她知道这些事无可厚非,嘉联其他员工并非圈内人,姜严彬一番话对他们而言就像是开启了递给他们一把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谁愿意接过这把钥匙,意味谁愿意打开,释放里面的邪恶。
嘉联跟白覃过来的共四人,秦放性子冷不爱管闲事,张津铭情商高,重要场合分得清大是大非,另外一位是负责工作室资料整理的女职员蒋蓝,性子沉静,不是爱打听的人。
一个团队成与败,除去能力和产品外,人员配置也是取胜的关键,袁利特意托人联系上姜严彬秘书,有他在,他就有了撑腰的底气。
氛围尴尬又如何,他要的就是和稀泥,目标对象只要不是他就好。
“姜总,您刚才说她报复姜家是什么意思?”袁利借故转移话题,“难道说她是故意搞出一堆事来为的就是报复豪利签约失败?”
提及那件事,姜严彬神色又冷几分,看周韫的目光恨不能生吞活剥,狠狠剜她一眼:“她做的那些丑事说出来平白脏了周家多年来的好名声,白眼狼!”
“那她……”
“我是白眼狼,姜千盈算什么?”周韫越过白覃来到姜严彬面前站定,身高缘故,她虽矮了些许,气势不输,“背刺朋友的窃贼?”
此话一出,嘉联工作室的人向姜严彬投去疑问的目光,蒋蓝第一个站出来:“不是吧,我以为像姜总这样的成功商人,教育子女方面肯定严苛,怎么会做偷窃的事?”
白覃从旁点火:“也不能这么说,坏种不分阶级和家庭,越有钱做的事越脏,不入流的手段越多。”
女人们的嘴堪比那抹了蜜的刀,若是直来直去,那就是淬了毒的箭,任凭你耐心如何,听下来心里的火愈烧愈旺。
姜严彬身边多是阿谀奉承的人,从来就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阴阳怪气,寒着一张老脸,吃人的眼神转移到她们身上,“你们要是知道她做的那些恶心事,就不会维护她,年轻人我劝你们认清人多长点心眼,表面好内里坏,指不定背后怎么阴你。”
周韫忍了他许久,两年前她是过错方,被骂被嘲活该,如今她只想为白覃,为自己朋友做点事,平白牵扯前尘往事站在这儿挨骂,她受够了。
“闭嘴!”周韫第一次愠怒,“没有周家,我父亲不会死,有他在我照样生活无忧,至于你所谓的名校,走后门是你们姜家特长,我通过考试以高分堂堂正正进校,与其扯东扯西转移视线,不如先解决豪利盗用别人产品,被发现后死不悔改,需要你腆着一张老脸来找晚辈说情要好得多。”
字字诛心,熟悉如白覃,听周韫连珠炮弹似的怼人话语,和以往她见到的周韫不同,那份临危不乱的行事风格好像弄丢了,逼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另一人格。
姜严彬思前想后都没想到她会还嘴,巧舌如簧的样子看得叫人生气,尤其最后一句话,就像一个巴掌对着脸狠狠扇了过来,什么叫他一张老脸?
沉默在会议室里漾开,闻澍不动,其他人更不会也不便多说一句,他的地盘自然最大的判官就是他。
姜严彬等半天没看出闻澍想管的意思,既如此,他便亲自来管,周家总不至于为了养女找上门来,姜周两家即将成为亲家,周伯岑说不定还会感谢他替他管教无法无天的女儿。
男人粗壮的手臂高高举起,挥动的幅度是奔着周韫去的,宽大的手掌肥厚粗粝,每根手指粗短如萝卜,用上了十足的力道。
周韫能感到面前一阵风掠过,额前碎发扬起,黑暗映入眼前。
那双手出现的时机刚刚好,精准握住姜严彬挥过来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却比姜严彬更有力道,手背青筋凸起,两只手停于半空,暗自较量。
“你什么意思?”姜严彬脸色不虞,“你们不是没关系?护着她做什么?”
“见不惯欺负弱小,”闻澍眉尾轻轻一挑,“何况是女流之辈。”
他用力甩开,姜严彬不便再动手,把手背于身后,在西服上轻轻摩擦缓解疼痛,面上平静,不疾不徐质问:“闻澍,我劝你别什么事都插手,和她这种晦气人沾上,以后做事都不顺。”
闻澍侧过身,打量了眼周韫,好整以暇地问:“你还有这能力?”
他瞳色偏深,刚刚还一副英雄救美,仗义执言的大侠风范,此刻直直看进周韫眼底,让她只能正面回答。
周韫抿了抿唇:“我不知道。”
闻澍:“这样,我雇你,什么事都不用做,每天在宿沅几家大公司门前转转,争取让他们倒闭,晟弘做大做强就不费力了。”
他说得太过正经,以致于会议室内几人神色错愕,反应最大当属姜严彬,他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人生过得太顺,听不懂好赖话,长辈口吻提醒:“闻澍,你当我和你玩笑?”
闻澍又恢复那种淡冷无所谓的样子:“我像开玩笑?”
怎么不像?
以晟弘的财力早就是国内数一数二大公司,在宿沅更是强一档的存在,远超其他公司,强成这样还要做大做强,难不成打算称霸世界?
当然这些话姜严彬是不会说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道理他懂,眼下情况,闻澍摆明了嘴上不护着,行为明明白白偏袒,若再针对周韫,一会儿谈正事怕是不好商议,不如就此打住。
姜严彬懂得审时度势的道理,岔开话题:“贤侄,豪利和晟弘签约的事,我看就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若是咱们两家公司为这件事闹得不愉快,我和你父亲往后见了面也尴尬,何况……”
“姜总,”闻澍沉声打断,“你没摆正自己位置,从始至终豪利窃取别人成果,差点造成晟弘名声毁于一旦,不过看在你说与那位是旧相识,我也不好拂你面子,和嘉联道歉,这件事既往不咎。”
周韫微怔。
打死也想不到闻澍会站在嘉联这边,她以为他会以看客身份等两方给出足够的证据证明各自清白后再盖棺定论。
姜严彬面子里子全无,他肯过来就是奔着闻澍顾及他父亲的面子,人算不如变化太快,着实没料到闻家父子二人关系恶化程度远比他知道的更加严重,看来外界传闻还是说轻了。
他不说话闻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手微抬,宋冕将一部手机放在会议桌上,刚好在姜严彬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这部手机可以直联老爷子私人电话,姜总若是对我的安排有异议,打过去就是。”闻澍抬腕看了眼表盘,“一分钟。”
周韫第一次看见姜严彬神色难看,在周家待了这么久,常听周伯岑谈起姜严彬如何如何,对他的每一句点评都是极高的,加之姜家和政界也有点关系,姜严彬行事作风即便过分也无人敢置喙,通俗点来说:有资本,为人强势,没吃过亏。
一分钟的时间,好似在这间会议室里变得无比漫长。
姜严彬的选择意味这件事最后的走向是闹大还是偃旗息鼓。
白覃双手环抱胸下,掌心溢出薄薄汗渍,潮湿黏腻。
她作为老板,要对底下员工负责,秦放辛辛苦苦一年,成果拱手他人,她身为老板就是失败,不必找各种借口。
周韫看出她紧张,抬手轻覆她臂弯,用口型给予信心:他会答应。
白覃强撑出一抹笑意,心里没底,不想让旁人为她担心,只能予以周韫自己没事的假信号。
一分钟时间到。姜严彬没有拿起会议桌上的手机,也没在第一时间和白覃道歉,而是盯着闻澍,近乎咬牙切齿的口吻给出承诺:“这件事我会让相关负责人前去嘉联表明歉意,豪利有错在先,合同不会签,这个项目正式终止。”
周韫虽不从事产品研发方面的工作,但姜严彬的处理方法还算合乎情理,起码保证了豪利研发团队对这类项目的终止,免去重新包装卷土重来的可能。
“满意吗?”
周韫因闻澍这句话回过神来,疑惑的“嗯”一声,尾音上扬,不太明白他话中用意。问她满不满意做什么?这话问得未免过于暧昧,好像他们之间有种亲密的关联,他所做一切都在给她出头。
直觉告诉自己,闻澍是商人,无利不起早,不会无缘无故站在嘉联这边,更不会不顾旁人异样眼光和自己扯上关系。
周韫转头把问题合情合理丢给白覃:“白总,问你满不满意。”
白覃透过她的眼眸读到一丝解围的讯号,温声应下:“闻总的安排自然让人满意,我先在此谢过。”
闻澍并未理会白覃奉承的话,将亲手所画的那张画转一下角度推到姜严彬面前,“看姜总三句话不离他,特给你画了一幅,记得带回去供起来。”
姜严彬低头扫一眼,只一眼,浑身气得发抖。那是一张闻仲和他坐在沙发品酒,旁边还有几个女人陪着,女人画得很潦草,以长发和背影概括,旁边配上那家酒店的名字,唯有他和闻仲一眼可识别。
这小子比他老子倒是心计城府多得多,给他最后的提醒,出了晟弘这扇门,豪利要是敢动手脚,这幅画的内容第二天就会变成“真实”出现在各大新闻报纸头条。
姜严彬这次轻敌了,大家都在同一个圈子,原以为闻澍多少会给点面子,谁料半张脸面都不给。
带走眼前烫手的画,姜严彬和秘书对视一眼,那人机灵地找了借口,还算体面地离开会议室。
豪利老板亲口承诺,这事也算有了结果,白覃对闻澍十分感激,有他出面处理,果然事半功倍。
“闻总,今天的事……”
“白覃是吧?”闻澍低头把玩钢笔,“我和你朋友还有话说。”
明晃晃的逐客令,白覃听明白了,和公司职员挤眉弄眼一番,暂时没义气地丢下周韫,对她投以抱歉的讪讪笑意,领着手底下员工先行离开。
一同出去的还有宋冕,由他亲手关上会议室门。
偌大空间唯剩两人,众人的离开仿佛将室内的温度一并带走了,莫名冷的人起鸡皮疙瘩。
周韫下意识抬手轻轻摩擦衣袖,试图给自己增温。
不知道闻澍单独留下她的用意,今日之事确实因他解决得很顺利,不管怎么说都算欠个人情。
周韫轻咬口腔内侧薄肉,斟酌几秒后,柔声说:“今天的事谢谢闻总。”
闻澍停了转笔行为,抬头瞥过来,饶有兴致地端详周韫整张脸:“在这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周韫黑睫微垂,回得很快:“没有。”
“是吗?”
“嗯,以我的身份见到闻总可能性不大。”
她第一次见闻澍的时候,是在三年前。
那时候他被人簇拥而来,对他的认识多是通过各种传言认识:为人冷漠,身份尊贵,做事有自己的处事风格,横着走的那类人……等等。
总之,是一位极为难缠的角色。
时隔三年,周韫仍记得自己对闻澍的第一印象,走下台阶时,那双眼扫过附近之人,一层鄙夷的薄翳。
或许是扫过来的视线太过点眼,以至于后来她卯足全力也要赢下他。
冷冽的风毫不留情袭面而来,吹得皮肤透不过气来,僵硬麻木。
她从近道窜出来,轮胎滑出裹挟火星子的弧度,嗡鸣声震得听不见彼此声音,隔着安全帽的透明板,她挑衅地歪了下脑袋,无声胜有声。
赢下那场比赛,终结从无败绩的某人,那一天她的出现震惊全场。
闻澍就着扶手起身,高而挺拔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长腿踩着怀疑慢慢靠近,高深莫测的冷眸在安静氛围里盯着她不曾挪开:“去过四崎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