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董恢内心有了动摇,吕蒙更近一步,道:“董先生,其实我与关君侯并无深仇大怨,这次来攻也是吴侯恼怒关君侯抢夺湘关米。”
“所以我一直都在尽可能用兵不血刃的方式来夺取城池,就是不想多造杀伤。”
“说句不敬的话,吴侯与汉中王之争,受伤最大的其实是军中的将士。就如同几年前我奉令夺三郡,双方都死了不少将士,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吴侯与汉中王划界和谈。”
“故而我以为,这次的结果也会是吴侯与汉中王划界和谈。”
“倘若你不愿改换门庭,我也不勉强;只希望你回去后能如实告诉关君侯以及诸将士在江陵城的所见,以和为贵,千万不要妄动刀兵。”
“否则今后吴侯和汉中王一和谈,双方将士可就白死了。”
吕蒙的攻心之语,令董恢更是惊骇。
假如吕蒙入城后肆意劫掠祸害众将士家眷,众将士心恨吕蒙,就会形成哀兵之势。
以哀兵之势攻江陵,势如破竹。
而如今。
吕蒙约束了军纪,入城后秋毫无犯且又善待众将士家眷。
假如众将士得知家眷无碍,就不会有太大的悲伤情绪,众将士又哪里还会有死战之心?
即便赵累等将声称忠孝两难全,也不可能真的就对城内家眷决然不顾。
再加上吕蒙那“结果也会是吴侯与汉中王划界和谈”的观点,又会进一步削弱众将士的士气。
董恢是个心细的。
此刻已经猜到了吕蒙的险恶用心。
这若是换个不够机灵的使者,没准就直接中了吕蒙的奸计了。
想到这里。
董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惊骇,道:“吕都督,此事重大,我不敢自决,请容我考虑。我不能在城内久留,得速回麦城复命。”
吕蒙也没寄希望于一次就能说服董恢,笑道:“董先生不必惊忧,今日之语,就当是我戏言了。”
“烦请回禀关君侯,夺江陵我已经很愧疚了,委实不愿再与关君侯再起刀兵,吴侯如今正在气头上,我也不好相劝。”
“倘若关君侯愿意付出诚意与吴侯和谈,应是最好,我也希望下次见到的使者,依旧是董先生。”
将董恢送出城后。
吕蒙的目光陡然变得冷冽,吩咐左右道:“放出消息,就言关羽自恃他的家眷不在城中,就不顾麾下众将士家眷受困城中而遣使搦战,再从这些人的家眷挑选几个头脑简单的,令其去麦城寻亲。”
从关羽麾下众将士家眷中挑选几个头脑简单的,并不难。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看清谎言的脑子。
就连久经战场的郝普、傅士仁都能被吕蒙诓骗,更遑论众将士的家眷了。
很快。
几个满脸愤懑的少年,就被吕蒙派遣出城前往麦城寻亲。
董恢先回。
尚未抵达城门,董恢被刘封引兵围住。
刘封见董恢面有诧异,拱手一礼:“休绪,莫怪我小人之心。”
“军中有不少人知道你去了江陵城,见你返回,定会寻你相问;若让众人得知江陵城状况,恐伤士气。”
董恢松了一口气,道:“将军谨慎,末下不敢。诚如将军所料,吕蒙在江陵城内与民秋毫无犯,又善待众将家眷收买人心,亦劝我归降孙权......”
董恢将在城内的所见所闻,悉数告知刘封。
听完董恢的叙述,刘封的眉头也不由紧蹙。
难怪史载关羽回军后,不仅未动一兵,反而多次派遣使者入江陵。
吕蒙这是先通过使者故意暗示关羽去跟孙权和谈,以此来降低关羽的警惕,让关羽误以为可以和谈解决。
而趁着关羽往返派遣使者且迟疑不决的期间,吕蒙又收买了关羽的使者,最终让关羽军中将士都知道了家眷被吕蒙善待,以此诡计成功瓦解了关羽的军心。
虽说关羽在攻城拔寨上比吕蒙更骁勇,但在心术上关羽却远不如吕蒙。
刘封沉吟片刻,道:
“休绪,明日你再入江陵城,就言关君侯有和谈之意,你找机会请见治中从事潘濬、议曹从事王甫、前将军主簿廖化和南郡太守糜芳。”
“以我度料,吕蒙应不会让你去见潘濬,而王甫、廖化和糜芳三人中,你至少能见到一人,不论见到谁,你都只需言及关君侯和我已至麦城即可。”
“其余的可临机应变,但不可多说,避免惹吕蒙怀疑。”
“若只是吕蒙招揽,你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若是孙权亲自招揽,你可佯装答应。”
“最近城外有消息称‘孙权荒淫好美色,不仅强纳故主袁术之女,还将亡兄孙策美妾囚于金屋以泄私欲,又因觊觎前将军之女不成而恼羞成怒偷袭江陵,土匪习性,令人发指。’”
“你可趁机将这个消息传入孙权耳中,若孙权问及,就言是我派人传的。”
刘封再次给董恢交代了出使的军务。
派遣使者,既是在打探江陵城状况,亦是在拖延时间给关羽制造暗取陆口的机会。
至于吕蒙故意泄露的“陆逊夺了秭归”军情,刘封是半个字儿都不信。
孟达再无能,也不会如樊友一般弃城而逃。
更何况。
刘封还专门替孟达请了“临机便宜之权”,只要孟达不傻且有上进的野心,就一定会利用“临机便宜之权”守住秭归,来抢夺这难得的功劳。
陆逊虽然厉害,但既是客场作战又是进攻一方,想拿下在宜都待了七八年且有“临机便宜之权”的孟达守的秭归,也不是容易的事。
江东军的攻城拔寨短板,也非陆逊的智略能轻易弥补的。
刘封甚至都没让董恢入城。
只让董恢在城外临营休憩一夜后,就令董恢再次前往江陵城。
而在刘封返回麦城后,赵累则是带着几个少年来寻刘封:“这几个是军中将校之子,是来麦城寻亲的。”
刘封眉头一挑:“江陵城来的?”
赵累点头:“如将军所料,都是江陵城来的。我方才已经审问过了,他们是听闻君侯遣使搦战,不忿君侯不顾城中众将士安危,这才出来寻亲的。”
刘封蹙眉:“城中有多少人见过这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