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的话脱口而出之后,乔骁打了一个冷颤,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她没有听见自己方才所言吧?
他这是什么声音,又是在说些什么?难不成要跟那个女土匪示弱妥协不成?
千万不能被她短暂的示好给蒙骗了。
她就在这里等着呢!
眼下浴火缠身,难受至极。
既然出不来,大不了就死在这儿吧,乔骁已经尽力了,百般无解之下便存了一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虽然死得有些窝囊,可总比受人凌辱强,毕竟这窝囊好歹也分些高低,能低一些就低一些,等到了阴曹地府,父亲打他也能轻一些......
他不仅目光涣散得厉害,就连意识都开始消失了,薄唇边沿又开始出现血线了,滴滴答答落到浴桶当中,晕出血花来,最终蔓延散去。
“......”
脑中走马观花闪过一些在京城当中的过往,最后是家中书房,叔父跟他说此次朝廷要出兵征服阴山悍匪的事情,想让他去历练一二。
听罢,乔骁有些许犹豫,毕竟阴山的悍匪是出了名的厉害,阴山距离京城距离遥远,但凡京城当中的人,基本上都听过阴山山匪的威名,州郡派去的兵力全被山匪反灭,街头巷尾还有人用阴山山匪的名号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
叔父看出他的犹豫不决,哄他道,应对阴山的悍匪,朝廷早就有了剿杀的计谋,这是一个万全之策,按着计策来,决计不会失败,否则朝廷的英明无处安放。
此刻让他去也是想要帮他出头,压一压朝廷当中对他不满的同僚,毕竟乔骁自承袭他父亲官位以来,众人皆不服气,背地里诸多议论,表面时常阴阳怪气。
叔父又再三跟他确保这事没有差错,让他放心就是了,他会安排一切。
没想到,什么惠而不费,根本不是针对阴山山匪的计谋,而是谋算他的陷阱,是想要借这桩事情,彻底将他给剿灭,夺取他家的势力财富。
刚到凤仙郡的时候,乔骁便看出了阴山的蹊跷,他认为应当谨慎行事,可另外一个老将军完全省略了他的前半句,应当谨慎行事,只说他畏首畏尾,不过就是若是不敢上,就在凤仙郡等着。
其余的将士是叔父手底下的军卫,表面全然附和了老将军的话,背地里跟他说老将军德高望重不好忤逆,便听从他的先上山,然后再随机应变,朝廷早有剿灭的计划,路上不会出差错。
可上山之后,刺探的军士折损严重,乔骁便觉得不对劲了,他当机立断,说应当下山,再从长计议。
可他威严不足,压根就没有人信他,反而讲他是被吓怕了要趁机当逃兵,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掉落阴山天坑陷阱之时,他用长剑做锄刃,分明可以脱身的,但身侧那个叔父派来保护他的人,却推了他一把,然后就再无翻身之地了。
余白芷没有听清他含糊其辞的一句没。
在外面等了一会,实在是有些困了,又出声询问了一遍,可这一次她声音拔高了不少,还扣响了门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蹙着眉,从屏风处歪头看去,只见浴桶当中的男人无力垂着头颅和手臂,唇边和指尖滴滴答答落着血。
她在心中暗道一句糟糕。
再也顾不得旁的了,迈步进去,靠近浴桶之时,余白芷还是留了一些警惕,她伸手戳了戳浴桶当中合衣而泡的男人。
“...还能听见我说话么?”先是问了一句,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接连喊了一两声,拿一旁舀水的长瓢戳了戳他的后背,见到男人没有什么动静,便知道他彻底被药性侵占,若是再过一会,他剩下的六窍都会流血。
真是一个硬骨头。
想必父亲已经看出来他的倔强,才给他下了那么厉害的药。
若非行事可解,定然会七窍流血而死。
都是自家老父亲做下的孽事,此人又跟她拜了天地——虽然是强硬结的亲,好歹是过了众目睽睽。
余白芷拖着他的臂膀,用尽力气将他从水里给拖起来,水哗啦啦往外迸溅,她的外衫都湿了。
他身上的喜服泡了水,沉得厉害,纵然余白芷并非娇弱闺中姑娘,要将他从高大的浴桶里面给弄出来,还有些吃力。
外面的床榻被褥已经换成干净的了,真要这么把人给扛出去,未免又给弄脏了。
她只得上手将乔骁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
腰封扯了之后,倒是不难除却衣衫,唯独碰见暧昧的,尽管余白芷有意避开,可到底是有绕不开的时候,给他除裤之时,未免拉扯到了一些。
不仅如此,弄到了乔骁,原本昏迷的人反应清醒了一些。
他费力掀开眼皮子,看到女子乌鸦鸦的云鬓,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还有些令人舒爽的淡雅清香。
说不上来是何香味,“......”
他睫羽颤得微弱,余白芷不曾发觉。
将人从浴桶当中给弄了出来,又找了一方很大的巾帕给他.草草.擦了擦身子,再套上干净的中衣。
唉,阿弥陀佛诶,非礼勿视。
出了浴桶,内里的燥热卷土重来,旁边不知道是什么,像是软玉,冰冰凉凉动来动去,靠近的时候会舒服很多。
凭借着本能,男人朝着她靠近。
知道他此刻说不出什么,也不是故意,余白芷蹙眉躲避他祈求救援的亲近,男人滚烫的额头拱过来,她也跟着不舒服。
伸手推着他的俊脸,不叫他埋在自己的肩窝处,又伸手将乔骁弄乱的衣襟领口给拨正,遮住自己的颈。
好不容易将人给扶到了床榻之上,余白芷长呼一口气。
他的嘴角还在流血,修长的指腹都是血迹,应当是难以忍受药性,在浴桶边沿扣弄的,方才她见到浴桶边沿都烂掉了,有些碎屑弄到了他的指尖,弄得血肉模糊,还有些可怜。
余白芷弯腰趴下,在床榻下的小几侧匣里拿出药来,翻翻找找好一会,找了一些可用的药,掂量着喂给他吃。
他当真是警惕倔强,人都昏迷不醒了,死活不张嘴。
余白芷又不好用强掰开,她趴在床沿,凑近他的耳朵,低声哄着,“松口呐。”
女子的声音柔和绵软,好似一缕清泉,乔骁指尖动了动。
余白芷见他动作,庆幸这人还没有彻底昏死,便又多说了几句,“吃了药便会好转,人就不难受了,药不苦,很好吃......”
这些话,都是她的奶母子于妈妈哄她时候所讲,那时候她听得进去,今日这男人应当也能听进去吧。
“张嘴,啊——”
真真就是哄孩子的话,若此刻乔骁清醒,定然药恼羞成怒,斥责她不要脸云云了。
但昏迷的人总是脆弱些,因为她的声音柔和令疼痛不堪的脑子有所缓解,所以他下意识顺着她口中所说去做,松了口齿,张了唇。
余白芷见状,松了一口气,她先将掌心的药喂给他吃下去,然后坐到床边,将他给扶了起来,抱着男人的臂膀,伸手从小几上端来温水,喂给他混着药吃了下去。
他倒是配合,没有闹腾。
吃了药,余白芷定了定神,拧了帕子帮他把薄唇边沿的血迹擦干净,挑了烛火放在旁边,捏着他骨节分明,比她大了许多的手过来,用了刺绣的细针过了辣酒帮他挑指尖的碎屑。
辣酒原是为消杀所用,碰到伤患处,无异于伤口上撒盐,辣得昏迷的男人蹙眉,吃下去的药有些用,他的疼痛缓解,被这细细密密的疼痛刺的,眼皮子颤动,又睁开了。
这一次比上次清醒一些,他见到烛火笼罩之下,有个温婉恬静的侧颜受到灯火笼罩,正坐在床沿边,捏着他的手,用一根....细针还是什么东西,戳着他的指尖。
她在做什么?
乔骁想要出声制止亦或者抽手反抗,可他浑身麻木疼痛,根本使不出一点力气,内息又乱又散,凝聚不起一点力了。
只能由着她捏着他的手胡作非为。
她是要废了他的手,让他成为一个废人么?用那个针挑了他的手筋?
可又不是的样子。
女子面容被烛火笼罩,样貌看不大清楚,但她的脸形轮廓特别清晰,隐在他的眼瞳里,比第一眼见她的时候清晰多了。
余白芷没有感受到他细微的打量,认真帮乔骁挑干净了指腹的刺屑,给他上了一些药,随后包扎起来。
这一只手包扎好了,又拉他另外一只手过来,期间她看了一眼乔骁,见他面色依旧痛苦,伸手触了触他的额头,依旧滚烫。
不知道她找的药能不能有用,若是没用......
女子温凉带着药味的手扫过乔骁的鼻息,他周身八道骤然紧绷起来,身上的火往她触碰的地方乱窜,他咬紧了牙。
余白芷有意避开不该看的地方,自然没有发觉男人因她动作起了异样的变化。
她很专心给乔骁处理另外一只手,这只比方才那只还要严重,得费不少神。
在她专心致志的时候,男人又掀开眼帘偷偷看她。
这女土匪竟然在帮他处理伤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给男人处理伤势之时不免要握着他的手掌,余白芷倒是医者心态,有救无类。
乔骁就不是这样了,他本就中药,渴求需要女子的亲近,缓解痛苦。
她这样“有意无意”的触碰,更叫他心上火气乱窜,气息灼热。
此刻竟不受控制对她越轨的行为生出更近一步的祈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