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敲在伞面上,发出单调的声响。
楚明熙恍若未闻,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一桩事。
昨日她去楚府赴宴,临出门前她曾问过容玘,可要和她一同去祖父母家喝满月酒。容玘推说不去,当时他语气还是一贯的温润和气,态度却异常坚定。
见他如此,她便没再劝他,想着祖父母和大伯一家的确不是好想与的。她与他们是亲戚,尚且不喜他们的为人,又怎忍心勉强容玘受那份委屈。
现下想来,她竟是大错特错了。
他不愿与她一道去楚家,今日他却专程陪着堂姐进宫,可见得堂姐在他心里,显然是不一样的。
不如说,并非是堂姐对他而言意义非凡,而是自己在他心里,无足轻重。
她怎么就忘了呢,太后大寿,他不是也没带她进宫赴宴么?
她算是他的什么人,不过是一个靠着皇后求了皇上恩典,才有幸当上良娣的妾室罢了。
大雨滂沱,不过一小会儿,地上就积起一滩滩水,将她脚上的绣鞋洇得湿透,衣裙也不可避免地溅了水污。
她感觉不到冷,只觉得眼前再度变得模糊起来。
脸上湿湿的,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她还想骗自己那只是雨水,眼泪已止不住地从眼里滚落下来。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顾石竹手中的那把伞是否替她挡住了雨水,扭头钻进了马车。
***
悠兰轩。
楚明熙表情木然,不言不语地靠在床头,如墨般的长发披散下来,衬得脸颊愈发苍白。
石竹和忍冬默默交换了一下眼色。
方才夫人乖顺得出奇,任凭她们帮她换下被雨淋得湿透的衣裳,伺候她洗了热水澡,又由着她们为她端来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喂她喝下,饶是这样,她们心里仍是没底,宁愿夫人哭一场或是埋怨一通,也好过如眼下这般万念俱灰的样子。
忍冬轻轻地扯了扯石竹的衣袖,示意她上前宽慰宽慰楚明熙,石竹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是旁的事,她还能劝上几句,偏偏此回的事是殿下另娶旁人,夫人还因此被贬妻为妾,这教她如何劝得过来。
夫人待殿下一片痴情,这份情意终究是要被践踏辜负了。
屋外大雨未减,下人收了伞,容玘带着一身的水汽进了里屋。
他在床前站定,平静的眸色下蕴藏着些许怒意。
今日他进宫见了皇后,皇后说楚明熙刚来过凤仪宫,举止失礼,她念着她从前的恩情不予计较,不过楚明熙终归是他的枕边人,他不可再纵容她,免得他日在旁人面前失了分寸,到时候丢的不止是她的颜面,连带着他这位东宫太子也难免遭人诟病。
他知皇后这番话的用意,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跟他证明,楚明熙不适合当他的太子妃。
皇后有她的小心思,可他亦不得不承认,楚明熙与太子妃之位并不相配。
“明熙,我为你找来了教习嬷嬷,你也曾答应过我,说会好好学规矩,为何今日你入宫见母后依旧失了礼?”
楚明熙瞳孔微微张开。
他来她屋里,只是为了怪罪她不知礼数。
她嘴角泛起无边的苦涩。
他都要娶旁人了,却还在怨她。
她于他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楚明熙直起虚软的身子走到他面前,两眼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问出憋在心头许久的疑惑:“我听母后说,不日你便会迎娶堂姐为妻,此事可是真?”
容玘听她问起此事,只迟疑了一瞬便回道:“是。”
前几日钦天监已挑了日子,父皇不日便会下圣旨赐婚于他。
父皇一言九鼎,这门婚事已是铁板钉钉,不容改变。
此事终是瞒不了多久,明熙既然都开口问了,他便如实回她,索性让明熙知晓了这门婚事,免得来日再要费神找个由头跟明熙提及此事。
楚明熙面如死灰,唇色泛白无半点血色,几乎和个死人无异。
几番挣扎,她终是问出了口:“她是你的太子妃,那我呢,我又是什么?”
她喉咙发紧,哽咽了一下,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玘哥哥,我在你眼里,究竟又算是什么人呢?”
过去的那三年,她以为的相濡以沫,到底算是什么啊?
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石竹和忍冬早在容玘刚进屋那会儿就退下了,守在屋外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明熙,你这是在怨我,怨我给了旁人太子妃之位么?”
容玘紧抿着唇,眼眸微敛,往日的温润模样悉数不见,“你究竟在乎的是太子妃这个名分,还是什么?”
楚明熙目光怔怔地望着容玘,只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至极。
她一路陪着他来了京城;
她顶着烈日去寺庙为他祈福;
她拼命地想要学会宫里的规矩,怕自己学不会规矩损了他的颜面,更怕他因此与她生了嫌隙;
她夜夜忧心,一心想赶在寿宴前缝制出药枕送给太后,以治好太后的失眠之症,结果他却撇下她独自一人进宫赴宴。
先前她做的种种,到头来换来了什么?
她将亲眼看着他娶堂姐为妻,她这个陪了他三年的妻子,还得多亏皇后心善求了皇上,才让她得了一个良娣的身份,而他却暗示她一心只惦记着太子妃之位。
如今回过头来看,从前的一切只让她觉得可笑又可悲。
一个区区良娣做的药枕罢了,太后不稀罕,容玘更不会稀罕!
“容玘,连你也认为我不配当你的妻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