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漓这次是临时决定要回来的。也因此，公司里没人知道她今天回国，都以为她还在意大利。
刚进设计部，五六双眼睛唰唰看过来，嘴巴都张成圆圆的O型。"Stella!你怎么来了!"
"干嘛这么看着我，"云漓含笑，“半个月没见，就不认识了?”
她对上Silvia的目光，从中看出几分担忧和欣慰，对方似乎想说些什么。
云漓正想主动走过去，手臂忽然被人挽住，Coco亲亲热热地说："Stella姐，您辛苦啦!您还不知道吧?咱们这次的危机，算是平安度过啦!"
云漓淡淡看她一眼，当着众人的面，略带疑惑问了句："你还没走吗?"Coco脸上一热，笑容僵在上面。
熙文挖人那会儿，没想到设计部的团队居然像块铁板，根本挖不动。于是他们从态度最松动的Coco这里入手，还向她承诺，只要她每说动一个人跳槽加入熙文，就再给她一笔感谢资金。
也因此，云漓不在的这半个月，也就是海林最黑暗的半个月，Coco确实暗地里下了些功夫。但此刻设计部的工位，除了Kim和左喻，其余全部坐满。Coco和熙文的如意算盘宣告破产，云漓也没想把这事轻拿轻放。
“你去人事领一下这半个月的实习工资，然后自请辞职吧。”云漓很少有这种拿身份压人的时候，这会儿的气质却不一样。当着整个设计部的面，她的声音有种冷淡的威压。
“你也可以不走，等公司按照违规失职来处理。”“这样一来，你未必还能找到新工作。”处分内容会留在档案里，现在的就业市场是什么地狱模式，Coco不可能不知道。
Coco的眼圈当场就红了。毕竟还是年轻小姑娘，这是她研究生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也是第一次见识职场。"Stella姐，”她抑制不住哭腔，“我错了，对不起……"
"去吧。"云漓并不为她的眼泪所动，说完这句，就转过身。
"Stella!"Lewis忽然开口，“部门总监现在都在顶楼开会，你既然回来了，要不要也上去?”云漓一怔，转回来问他：“你怎么没去?”“我就是个总监代理，好多事儿也不是我能听的。”Lewis挠了挠头，“你快去吧。”
云漓刚刚进公司比较急，也没顾上细看。这会儿去坐电梯，一路过法务部，忽然发现里面的人大部分都换了生面孔，状态很不一样。
连带着整个部门，也有种焕然一新的专业感。
至于那个连CPI第三十条和第三十三条都分不清的人，眼下早不见了。
顶层会议室静得针落可闻。隔着透明的玻璃门，里面坐满了人，个个都是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正襟危坐，穿着全套正装。
就连采购部那个胖乎乎的总监，都穿上了自己衣柜里最好的一件衣服。从他的模样就能看出这件衣服他多么阔别已久，圆圆的肚子被勒得呼之欲出，整个人一副艰难喘息的姿态。
云漓不自觉放轻脚步声，顿了顿，低头看看自己。
刚从意大利回来，她现在的打扮称不上正式。红色短款毛衣配纯黑的法式阔腿裤，尽管都熨得妥帖平整，也散发着香氛气味，还是不如套装正式。
尽管不知道里面的会议在说什么,她还是觉得就这样进去，有些唐突。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海林规模不大，徐海歆也不算业内顶尖的企业家。除了室内设计部被她带上HD Award的领奖台，是精锐中的精锐；其他部门，其实终归有点像草台班子。
以前各部门间没少扯皮，开会时也总有种重形式轻实干的浮夸气氛。云漓勉强习惯了这个公司大环境，今天一回来，忽然感觉会议室这面貌太过崭新专业，让她几乎陌生。
就在迟疑的这会儿，忽然听见人力资源总监的声音。她手持一份讲稿，一字一句清晰郑重。
“综上所述，由于健康原因，徐海歆女士正在医院接受治疗。”“目前这个特殊阶段，为确保公司的稳定发展和各大项目能顺利推进，股东大会慎重研究决定，邀请……”
全场的浩大掌声里，主位上的男人微微抬起头。
一身纯黑西装，矜冷清散，勾勒出极为优越的身形轮廓。五官隽淡，似出尘的水墨画。
这样的人，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只是寻常地一掀眸，便足以将日常打破，令凡夫俗子们，愈发体会到自己的平凡。
长桌周围的人似乎正是如此。
尽管再怎么正襟危坐，他们发僵的手，用力挺起的胸腔，仍暴露几分心虚与相形见绌。
唯他从容不迫，双手只随意搭在沉灰色的大理石桌面上，自有君临天下的气度。
云漓忽然和他对上视线。而刚才人力总监的后半句话，这会儿才在她耳畔，猛地炸开。
"……邀请段清叙先生，担任本公司CEO一职，我们共同在挑战中，寻找前行的方向!"
"怎么不进来?"
云漓认出他的口型。
隔得太远，听不清他的声音。但那副语气，沉着温淡，是她所熟悉的感觉。
云漓忽然有点恍惚，好像他们这会儿并不是在海林开高层会，而只是在他们过去的家里，段清叙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等她，见她怔忡，温声发问。
结果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会议室里二十多双眼睛，唰唰都朝门外扫来。
云漓攥了攥毛衣袖口，忽然觉得衣角上的法绣樱桃，袖子的麻花式样，都前所未有地显眼，且不合时宜。在一屋子精英范儿的与会者面前，她有点如芒在背。
但CEO发话，她没有不进去的立场。云漓定了定神，硬着头皮走进门。
“不好意思，各位。”她低声致歉，“我刚下飞机，不知道是这么正式的会议，穿得有些随意。”
"云总监很漂亮。"
主位上的段清叙忽然说。
他还是那副清隽矜贵的模样，配合这个场面，这个身份，本该是严肃又高高在上的。这会儿却若无其事地开口，说话时脸不红心不跳，俨然一个色令智昏的昏君。
云漓喉咙一干。
能听见整个会议室蓦然间静得离奇。众人面面相觑，第一时间跟自己亲近的同事对视，充满了想说点什么,又碍于威势而不敢说的气氛。
云漓用眼神警告他：别说不合适的话，别把我架在火堆上烤。他无辜地望过来，一副知错不改的样子。
“是啊，不愧是设计部总监，无论能力还是长相，都是咱们海林的门面。”
怎么能让新CEO的话掉在地上，采购部总监立刻接过话头。话说得很漂亮，而他腹部颤巍巍系上的纽扣，也明显随着气息的起伏，更紧绷了几分。
“段总真是绅士。”人力总监小姐姐也笑着道。这话由女人来说，终归更有说服力。
云漓在祥和的笑声中落了座。穿正装是为了表示对新CEO的敬意，现在正主都不介意，别人自然无话可说。
云漓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专心开会，却一直能感觉到，段清叙的目光，总若有若无落在她这边。她抓住一个趁其不备的时机，有点凶地回视过去。
——看什么看，认真开会!
你弄得我都不专心了!
他怔忡片刻，忽地轻笑了一下。
正在汇报工作的法务总监听到这一生，头皮都麻了，战战兢兢道：“….…段总?是有哪里不合适吗?”他掀眸看了一眼，才道：“继续。”
托他的福，云漓半晌都没法进入工作状态，又过了十多分钟，才摸清会上的局势。很厉害。段清叙话不多，但句句都打在海林的脉门上。
而且，尽管才刚刚空降过来，但他说话似乎比徐海歆还有分量，没人敢懈怠分毫。云漓觉得离奇，说起来，徐海歆可是公司的创始人，比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不知多积累多少声望。
她左右看看，小声询问身旁相熟的副总。“怎么感觉大家都这么怕他?”
她朝主位的方向扬了扬眉。
“你不知道吗?”副总擦了擦冷汗，一脸心有余悸，“不过他倒是没动设计部，难怪你不知情。”
云漓更疑惑了：“什么意思?他动什么了?”
“那可是大换血!”副总压低声音道，“这几天，从行政到采购、法务、服务管理……他裁掉了一大批人!”
云漓也吃了一惊，过了阵才问："根据什么换掉的?"
“这就五花八门了。”副总沉吟着道，“绩效最低的，欺下媚上的，还有些挂名不干活的关系户…说实话，有的人我看着觉得还行，走了之后才发现，团队氛围一下不一样了。真是害群之马。”
“这么神吗?”云漓匪夷所思。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各部门的问题积弊已久，人和环境又有复杂的相互作用力。真要刮骨疗毒，就连她这个在海林待了好几年的元老，也未必有这么准的眼力。
“我代班那会儿，他派了个团队过来暗访。”副总说，“名义上就是过来参观学习的实习生，所以大家谁都没提防。后来裁员名单就是那群人给的。”
副总手机上调出一张合影，云漓低头一看，十几个青春打扮的男男女女笑容灿烂，手幅上写着“庆祝海林公司参观学习圆满结束”。
几张熟面孔映入眼中，云漓满脑子滚过一行大字：还能这样?这哪是实习生团体!分明是叙合最精锐的一批骨干。江辰也在其中!
云漓赫然抬头，凝视着主位上的男人。以往对他的了解，总是只囿于学校和家庭，直到此刻才看清，他身居高位的这一面。
如此敏锐的决断，如此洞悉人性的识人之明。要是他没有来海林，而是站在熙文那边….云漓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战。
与此同时，段清叙正在做战略上的强调。
男人的嗓音不疾不徐："……因此，我们目前的重中之重，是提升直客比例，通过品牌忠诚度计划吸引客户，减少对OTA的依赖。有劳诸位。"
这最后一句彬彬有礼，又叫人于敬畏忌惮之余，对他生出几分亲近之意。云漓愈发觉得这人可怕，连措辞上的细微差别，也是他的驭人之术。
这句过后，会议室内氛围果然有所缓和。
此时是问答环节，也许是被CEO这份难得露于人前的亲切所鼓舞，另一个副总鼓起勇气，问出大家心目中共同的问题。
"请问段先生!"
“此前公司经营低迷，连续好几家投资机构争相发起恶意收购，您是出于什么理由，没有选择投资变现，而是亲自接手海林?”
听到这个问题，段清叙稍稍挑了下眉尾。
也许人都有两副面孔。工作上一副，生活上一副。就在这一瞬，云漓清晰地感觉到，他似乎被这个问题打动，回到了生活中的松池状态，袒露出一些真心来。
".……因为，我很看好海林的发展前景。"
他唇畔微扯，笑意里有种清润的温和，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设计是奢华酒店的核心优势。""而这里，有我最欣赏的设计师。"
刚散会，云漓光速要溜，被人力总监小姐姐一把拉住，两人共乘一个电梯。她俩平常关系还算熟，徐海歆的公司里，女性管理岗比较多，大家都聊得上话。
人力总监抿唇笑，上下打量她一圈，揶揄道："云总监真漂亮。"这分明是在拿刚才会上的事打趣。云漓竖起手掌，掌心朝对方：“别，你可饶了我吧。”
"得了吧。段总最后那番话，你没听见?"人力总监笑着道。"他说的肯定是你呀!Stella,没想到你的名声都响到投资圈去了。"
云漓正不知该说什么,手机忽然震了震。赫然是段清叙发来的微信——[给你带了咖啡][怎么跑那么快]
这语气熟稔自如，好像只是聊起吃饭喝水一样随意。云漓忽然发现，看起来全世界都早已接受了段清叙当海林CEO这个事情，只有她还在状况之外。
她收拾起复杂的心情，回复：[段总，现在是工作时间]
对面：[嗯，累了就摸摸鱼。]
云漓：[?]怎么还有这么慷慨的老板?
同事还在旁边呢，她正要赶紧锁屏，消息又弹出来。
段清叙：[瘦了。这段时间又不好好吃饭，一个助理是不是不够用?不然再加一个。]“跟谁发微信呐?"人力总监忍不住起哄，“看你表情甜的。是你老公吗?”
云漓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心情忽然有些复杂，最后既没澄清自己离婚了，也没澄清对方的身份，就这么囫囵揭了过去。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四下无人，她这才打开微信澄清：[我没瘦。]
说来也巧，她前天刚用过酒店的电子秤，还是平常的体重。由于冬天穿得厚，还又重了半公斤。段清叙明显不信的样子，秒回道：[真的?我看你手腕上骨头更明显了。]怎么还咯着你眼睛了吗。云漓回复：[这就是你不专心开会，一直盯着我看的理由?]搞得她旁边那可怜副总，老以为新CEO的眼神是在鞭策他，散会时，整个人都大汗淋漓了。
顿了顿，对面忽然发来一条语音。
他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自己的行径，还附赠一句理直气壮的反问。“半个月没见，为什么不能盯着你看?”
"那我还怎么干活!"
云漓也理直气壮地回了条语音。
“总监，您在打电话吗?”门口忽然传来Lewis的声音，也不知道他站那儿多久了。云漓赶紧回过神：“没有，请进。”然后把手机往文件底下塞了塞，好像藏得越不显眼，她的心跳就能越快地恢复正常。
徐海歆在一家私立医院住院。云漓之前没来过这，没想到医院能设计得宛如度假酒店，乍一看，像—座隐式的古堡庄园。
里面的格局也和普通医院不一样，七拐八拐的，竟然一直到了病房门口，她都看不出这间病房隶属什么科室。
云漓愈发担心，也不知徐海歆的病情究竟如何。
尽管这两年，她们两个人的理念越来越背道而驰，也在海林的经营过程中遇到过分歧。但在云漓心里，她一直忘不掉当年在清大校园里，那个性格爽朗的商学院同级生。
第一次见徐海歆，是他们十几个人在操场上玩狼人杀。云漓拿的是预言家，那时候她还不太熟悉规则，被徐海歆黑白不分踩成狼，早早被票死。后来徐海歆一匹独狼杀光了全场。
徐海歆身上有一些耀眼的东西。她会争抢，不惧厮杀。这样的女性，云漓认识的不多。
午后阳光明媚，是冬季里少有的温暖时刻。徐海歆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正望着窗外发怔。
听见门响，她回眸看云漓，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来啦。”云漓注意到她发紫的嘴唇和疲惫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病成这样。”云漓低声道，“早知道，就别为熙文的纠缠费那么大心力，早点卸下担子，早点来医院看。”
“看来我还挺幸运。”徐海歆狡黠地笑，"往医院里一躺，你都不忍心骂我了。"“你想听我骂你?”云漓故意板起脸，“我可以有求必应。”
徐海歆咯咯地笑起来，结果刚笑到一半，忽然捂紧腹部蹙起了眉，额前一层密汗。
"用不用我叫护士?"云漓紧张地把手放在呼叫铃上。“不用。”徐海歆声音虚弱，“一阵一阵的，挨过去就好。”
“到底是什么病，连我也不能告诉?”云漓是真有点着急了，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来看护的迹象，又问，“你男朋友呢?”
徐海歆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温柔。她忽然朝云漓招了招手，答非所问道：“你不是一直想看他照片吗?今天我就不藏着掖着了，给你看看。”
云漓刚抬头，一张帅气的脸就映入眼中。目测这男大的身高至少一米八五，长得实在好看，又痞又撩，那种野性的荷尔蒙，几乎要溢出屏幕。
“好看吧?”徐海歆笑了笑，又把手机转过去，自己也看了看，自言自语似的说，“其实我也知道，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真心喜欢我。”
云漓心里忽然一疼。徐海歆不该是这样的，她永远骄傲果断，张扬恣意，出了问题先找别人的原因。
她穿艳丽的红皮衣，开超跑，脸上戴巨大的黑超墨镜。有次哪个主任暗示她，想走通项目就得陪他一夜。她直接当着全桌人的面，给那人竖中指。
云漓用力摇摇头，像是要把徐海歆脑子里那些破碎的自卑也全都抹除掉：“别这么说。感情的事，就是你情我愿的。你们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
“都是因为，我很有钱。”徐海歆又笑起来，这会儿不怕再肚子痛了似的。
"认识他第一天我就知道，他带着目的接近我，但我还是喜欢他。我给他花了这么多。"
她轻描淡写抬起手，比了个五的手势。
云漓有点震惊，徐海歆倒像是什么都想开了，闲聊似的继续道：“我怕我不给他花钱的话，他会早早离开我。但如果一口气花太多，他又可能会拿我当冤大头哄，对我不上心。”
“所以呢，我就一直小心翼翼地试探。隔多久给他花钱，一次花多少钱，他才能给我提供最多的情感价值。才能，一直不离开我。”
徐海歆低低地笑起来。
"很好笑吧，我这个人，做生意做得一塌糊涂。后来谈个恋爱，也跟做生意一样。"
“……别这么贬低自己的感情。”
云漓靠近她床边，轻轻覆上徐海欲满是针眼的手背，轻声道：“尽管我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相处的……但是，这么长时间朝夕相对，共同生活，他对你肯定也有感情的。”
“不是的。”徐海歆却摇摇头。
她望着面前的云漓，看着对方洁净乌亮的发丝，白皙的面孔，恰到好处的眼形和唇形。看了许久许久，徐海歆终于启唇，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她说："毕竟，我长得也不算好看。"
电视剧里的女老板，多数都是明星扮演，至少也是上镜脸。所以大众心目中的女精英，总是有一张比业绩更精致的、毫无瑕疵的脸。徐海歆不是的。她只是普通长相，普通身材，就像影视剧里可以不俊不帅的男老板。
这样的徐海歆，也曾在不懂事的年纪爱过美，暗恋过班上最帅的男生，然后被那个男生当着全班人的面，叫她丑八怪。自那以后，她有了一个想和帅哥谈恋爱的执念。又过去二十年，这个心愿终于实现了。尽管实现得并不长远。
在这样的坦露面前，一切言辞都显得太轻，太没有意义。云漓只好用力握住徐海歆的手指，在她眼里泪光滚落的一瞬间，递上一张纸巾。
好在徐海歆很快就收住了情绪。她骨子里的底色一直是坚硬的，自伤也只有短暂的一瞬。
徐海歆的声音重新明朗起来：“对了，你刚才问什么来着，我得了什么病?”
她笑了，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悄悄告诉你，你可别走漏了风声啊。”"我没有得病。"
"我是在这里保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