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和夏棠吵完架后下的秋雨,就更寒了。
虽然这雨并不算大。
但是在这秋凉的南方,毛毛雨带来的寒意也不可小觑。
一路空着肚子走回来,再配上斜吹的凉风,烦人的秋雨,夏露露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被凉水泡过,浑身都透着难受。
而一想到自己饿肚子的原因,她更恨不得把夏棠揪在自己面前,狠狠的骂上一顿。
就在刚刚,和夏棠吵完架后,她眼睁睁的夏棠和秦越两个人进了电影院。
切,不就是看电影吗?有什么神气的!
她心里头编排着坏话,转头问李美凤:
“美凤姐,咱们去哪儿吃饭去?”
刚刚出来的时候,李美凤答应了她,要带她去吃市场里新开的小馄饨。
热滚滚的小馄饨一口一嘴肉,刘妹不会做,但她最爱吃那个。
可是没想到,这几日都十分顺着她的李美凤,却拿眼睛看了她半天。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
“露露,刚刚夏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什么……都是真的了!
夏棠拿嘴巴随便一说,难道她就真的信了吗!
换句话说,就算刘妹对夏棠不好又怎么样。
一个侄女而已,难道真以为自己能有亲生闺女的待遇?
她吃她们家的,喝她们家的,这笔账还没算清楚呢!
夏露露心里头不高兴,对着李美凤更是一顿的编排:
“你别听夏棠瞎说,她那个人,惯会满嘴跑火车的。”
说完,又是对夏棠一阵的埋怨。
她以为李美凤能听进去。
事实上,李美凤也确实没有反驳,也没有再问。
但当她提出去吃小馄饨的时候,李美凤却说:
“要不你回家吃吧,我……想起来家里头还有点儿事儿。”
说完,也不管她,推着车子就走了。
想到这里,夏露露心里头不由得埋怨起李美凤来。
埋怨她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埋怨她不请她吃小混沌。
更埋怨她就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肯说。
“就那性格,还有谁能忍得了你!要不是看你家条件,我哥才不娶你嘞!”
夏露露心里头这么一通念叨,用力推开了门。
“妈,今儿晚上吃啥啊?”
屋里头亮着灯,灯下好几个人影,看样子是要吃饭了。
夏露露觉得自己嘴巴要长了泉水,连忙用力的吞咽了一口,快步走过去。
可是,没想到,桌子上已经没东西了。
夏大山坐在竹椅子上,拿起大搪瓷缸子喝茶水。
夏冬不知从哪翻出一本闲书,凑在灯泡底下看。
刘妹手里头端着最后一个要端下桌的剩菜盘子,见到夏露露进来,连忙招手:
“你个丫头终于回来了,还不过来帮妈刷碗去!”
“啥?”
夏露露忍不住皱眉。
“妈,我还没吃饭呢!你们……就没给我留点儿?”
她瞅着空荡荡的桌子,上头还残余着啃干净的玉米棒子和剥下来的毛豆壳,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啥给你留饭?你不是一直不在家里吃饭吗?我留什么留!”
刘妹不耐烦的催着,
“还不快过来刷碗!你倒是好,外头一跑就是一整天,你妈我天天干这干那的,腰都要累断了!”
夏露露简直要气死了。
刚刚没有发泄出去的怨气和委屈,此时终于忍不住了,
“不给我留饭!还让我干活!”
“夏冬不是也在家吗?凭什么不让他干!”
刘妹一听也生气了,瞪着夏露露说:
“凭什么让夏冬干!他一天天的上班不累吗?”
“反倒是你,你给家里干啥了?钱也不见拿回来一分,活也从来都不爱干!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啊,生你这么个死丫头!”
“是!我就是个没工作的死丫头!”
夏露露毫不示弱的顶嘴,
“人家夏冬有工作,可他是因为啥有工作的!同样是接班,凭什么不让我去顶我爸的班儿!”
“你们就是嫌弃我是个丫头,就偏心!”
“你个臭丫头……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刘妹没成想自己成日个忙碌,亲生的女儿不仅一点都不心疼,反而指责她偏心,
当场便被气得顶心顶肺,抄起身边的笤帚就追了上去。
夏露露哪能让她给打着,连忙往院子里跑去。
母女俩就这样一个跑,一个追,将整个家搅得是乌烟瘴气,热火朝天。
任凭她们闹着,夏冬始终坐在那里看闲书,动也没动。
夏大山一开始还没理会,见到真闹起来了,忍不住一皱眉:
“都吵吵啥!都别吵了!”
可是,母女俩心里头都窝着一股气,反倒是斗得停不下来了。
正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斜开的大门突然被人敲了两声。
从外头走进来一对男女,一个儒雅,一个富态:
“你们好,请问夏家的房子,就是这一间吗?”
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刘妹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她离得最近,一眼就看出这俩人不是普通工人。
她瞅了瞅手里头的笤帚,连忙放了下来,满脸堆笑的的走上前:
“就是这里。”
“你们是……”
“哦。”
为首的男人对着她伸出了手,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异地口音,
“你好,我叫苏钊央,是厂里新调来的纪检书记。”
一听到是纪检书记,几个人都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
夏大山脸上堆上了笑,刚要上前来问来意,就听到那个苏书记说:
“我听后勤部的同事说,要把夏家的房子分配给我,所以我提前来看看。”
夏大山脸上的笑当场冻结。
不仅是他,其他几个人也瞬间冻在了当场。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刘妹僵硬的声音:
“苏……书记,您说啥?”
“收房子啊!”
苏书记的态度很平和,但对着工人,难免带着些许当官的派头:
“我也听说了,你们现如今暂住在这房子里。不过没关系,我家人还得一周才能过来,你们慢慢捡东西,不着……”
“哎!哎!这位同志!你怎么了!你别倒啊!”
*
头天的毛毛雨,并不耽误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然而,毕竟是秋天了。
原本黄灿灿的太阳,到了秋天,就仿佛添了一层鸭蛋的膜,变得不再那么鲜亮。
况且,现如今,再明艳的太阳,照在夏家人的身上,那都是冰凉凉的。
夏大山一宿没睡。
自从苏书记两口子走后,他便坐在院子里,抽了一整晚上的烟。
然而,耳朵里头听着刘妹呜呜咽咽的哭声,就算是抽烟,心里头都堵得慌。
“别哭了!”
直到现在,屋里头还传来抽噎的声音。
夏大山实在是烦的不行,回头一吼,声音倒确实小了许多,但是刘妹嘶哑难听的声音随后传来,
“不让我哭……你倒是想办法啊……”
“现如今……房子都要让人收走了……这可怎么办啊……”
夏大山闭了闭眼,将烟头丢到地上,脚用力碾了上去。
刚刚还闪着红光的烟头瞬间只剩下一缕青烟,可是心里头的火,却怎么熄都熄不灭。
夏冬今天也起得早,头发蓬乱的出来,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爸,这房子要是收了,我和李美凤,以后去哪住啊?”
他想的是更实际的东西。
他想的是自己。
然而,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夏冬想的,就是整个夏家最要紧的事儿。
想到这里,夏大山不由得对夏棠是更恨。
虽然昨天苏书记嘴上说的好,说这件事和夏棠没关系,是厂子里的政策决定。
可是,那房子签的是她爸妈的名儿,如果没有她的允许,厂子能拿走?
夏大山不是傻的。
看着儿子憔悴的面容,夏大山叹了口气。
随后,他站了起来,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向门口走去。
只是走的时候,拖着腿脚,步伐沉重得很。
夏冬也站了起来:
“爸,你去干啥去?”
夏大山头也不回,背脊被压得有些弯,有些驼:
“我去厂子里,找夏棠去!”
*
夏家的这些变故,此时的夏棠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做好了夏大山会再来找她的准备。
但厂子里什么时候收房子,夏大山什么时候找她,她也不知道。
此时的她,正在市场里,逛早市。
一般来说,早市上的东西是最新鲜的。
如今政策变了,郊区的农民也会将自家摘的山上采的各种作物都运过来卖,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而在云城,你在早市里能够买到的就更多。
黄灿灿乱呼呼的蚂蚁蛋、现刮好的橄榄树皮、鲜红饱满的梅子果、长满小毛刺的老鼠黄瓜、刚从塘里捞出来的田螺、还有各种不重样的菌子……
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瓜果蔬菜堆在一起,让人大开眼界。
早上在小摊上吃过简单的竹筒饭,秦越去了新房子收拾,夏棠便独自一人来到了早市。
她今天要在新屋里请顾岩和陈敏芝吃饭,挑的难免就细致一些。
她刚刚从一户农户那里买了土猪排骨和一条五花肉,刚好看到前面的摊子处摆了一大堆薄荷叶,便蹲下来拿了个碗,认认真真的挑了起来。
薄荷叶有种特殊的清凉香味。
有些人吃不惯,但是用来做薄荷炸排骨,却是让人欲罢不能的一道美味。
上辈子的时候,夏棠最喜欢的一道菜,便是薄荷炸排骨。
这一次,当她听说陈敏芝的妹妹也会来时,心里想到的第一道菜,也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