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里面吵成什么样都不许进去,就在门口站岗,听到了吗?”
临走之前,夏棠不放心的叮嘱秦越。
她知道,这个年纪的秦越还是个冲动的性子。
上辈子为了保护她,直接跟那些“捉奸”的人干了起来,寡不敌众不说,反倒被扣上了一个寻衅滋事的帽子,吃了好大的亏。
今天,她夏棠是进去理论的,并没有让秦越为她冲锋陷阵的必要。
秦越忍了忍,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那如果你受委屈了呢?”
夏棠唇角轻轻勾起,心里不由得暖融融的:
“我能受什么委屈呀!”
她把秦越留在门口站着,自己便推开大铁门走了进去。
夏棠他爸是厂子里最早的技术人员,和她妈一起都是厂子的骨干。
因此,第一批分家属院的时候,厂里便将这一处小院分给了他们家。
虽然比不上领导们的院子大,但也比那些筒子楼条件要好些。
院子不大,外头有个方方正正的小庭院,一处两层的灰色小楼正对着院门,墙上还挂着刘妹熏的腊肉和腊肠。
夏棠还没走进屋子,便听到里头的人扯着嗓子在说话:
“算计她怎么了!要我说,她早就和秦越有一腿,睡了还更称了她的心!又是谢明辉又是秦越,她就是个狐媚子成精!我好好的把她养那么大,她倒好,折腾的露露工作都要没了!夏大山,等她回来了,你可别拦着我!我非得给她捆起来打一顿不成!”
刘妹的声音就像是生了锈的螺丝磨砂纸。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再听,依然让夏棠浑身难受。
“行了,气归气,你可别忘了咱们刚才商量的,要真给她打狠了,不答应露露换工作的事该怎么办?”
夏大山的声音则更加老谋深算。
他比刘妹要老上整整十岁,也更能装,做的打算自然不同。
“凭什么不给露露换工作?咱们把她养那么大,就算把她卖了都是应该的!就一个工作,凭什么不给!”
露露?换工作?
夏棠这时候也算听出些眉目了。
好家伙,看来这么折腾下来,夏露露的工作确实不保。
所以这家人是指望着把她的正式工顶给夏露露呢!
可是,凭什么呢?
夏棠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径直推开了房门。
屋里头安静了一瞬。
亮堂堂的堂屋里头,夏大山、刘妹、大姐夏霞、二哥夏冬和夏露露都坐在竹椅子上。
一看看去,还真是全乎。
刘妹第一个反应过来后,立马抄起旁边的笤帚站了起来:
“你个死丫头,你把露露害成那样,你还知道回来?”
说完便拿着笤帚劈头盖脸的往夏棠头上脸上打了下来。
夏棠往边上躲了一下,见刘妹依然不依不饶,干脆一伸手,将刘妹手里头的笤帚给夺了过来。
她原本就比刘妹要高了一个头,手臂又长,随便一扯就给扯过来了。
倒是刘妹,被夏棠这么一扯整个人愣在了,随后大喊大叫的:
“你这死丫头!你居然敢还手了!你个不孝顺的东西!养不熟的癞头狗!”
一连串的污言秽语从嘴里头喷涌而出,那力度,简直堪比化粪池里装喷泉。
夏棠皱着眉听着,也不言语,只是在她终于停下来换气的时候,插上了一句:
“夏露露闹出事,那是因为她要害我和秦越。她自己找的,和我没关系。”
“我呸!要不是你,她根本不会被厂子里处分!闹到现在连工作都要丢了!你现在就去厂里,说这件事都是你自己杵鼓出来的!要是露露的工作回不来,你就把你的工作赔给她!”
刘妹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后,夏大山也终于站了起来:
“夏棠,你大伯娘说的对。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你起的,你得去厂子给夏露露澄清,也得家里头一个交代。”
两个人终于说出了心里头的想法。
夏棠静悄悄的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夏霞已经从这个家嫁了出去,就算回来,也向来是不说话的。她低着头,一双眼却向上瞟着看她,似乎在打量着她的反应。
二哥夏冬刚刚下工,如今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药材厂工服,支着下巴看她。
而夏露露,则眼神嘲讽嘴巴咧到了耳边上,眼中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了。
似乎每个人,都在理直气壮的觉得,她应该低头。
可是,凭什么呢?
她的工作是自己攒着生活费读完高中,又通过招工考试努力考进来的。
不是像夏冬那样继承夏大山的,更不是像夏露露那样,用他爸妈的抚恤金买的。
如今她是受害者,却反而要将工作平白让给作为加害者的夏露露,凭什么呢?
夏棠一直没说话,一直等到刘妹又要发作的时候,方才轻轻的说了一句:
“好啊。”
刘妹先是一愣,随后喜不自胜的说:“你这死丫头,这还差不多!”
“我也正好要去找厂子。”
夏棠平静的说:
“我记得我爸妈去世的时候,厂子里说抚恤金由你们暂管到我成年,那现在,应该可以还给了我吧。还有这院子,之前你不是说不想在这住吗?我现在成年了,不用劳烦你们了。”
这句说完,几个人的头全都抬了起来。
刘妹几乎愣住了,片刻后,尖锐的爆鸣声响彻整个院子:
“你凭什么提抚恤金和院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
她像是一只被掐住脖颈的鹅,长长的脖颈和翅膀都被人抓在手上,只能扯着脖子用力的嚎着:
“我养你那么久啊!我养你那么多年!把你当亲闺女一样的养!你问问左右四邻,还有谁家对闺女这么好!我供你上学!我没把你十几岁就嫁出去!还让你当了工人!结果,你居然就这样对我???”
她眼神凶恶的冲着夏棠,像是一只斗疯了的公鸡,双手恨不得掐上夏棠的脖子:
“你个白眼狼!早知道今天,我还不如当时直接让你冻死、饿死算了!”
夏大山也站起来,厉声说: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要让别人听到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死的!到时候,厂子里所有人都会骂你忘恩负义!骂你是个王八蛋!”
刘妹和夏大山说得口沫横飞,将夏棠说成了全天下最恶毒、最没心肝的白眼狼。
上辈子,他们这么骂,她是真的会伤心。
可现在,她一直站在那里淡淡的听,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跳出那么多年的情感依赖,她甚至觉得,这两口子的动作太过拙劣,谩骂的又毫无根据。
表演的,实在是太可笑了。
不用厂子里,你们不是已经骂完了吗?
既然骂完了,那她也不用等着别人骂了。
屋里头的动静闹得太大,引得周围院子的其他人也过了来。
有个相熟的婶子忍不住站在外头问:
“你们这是闹什么啊?”
夏棠的声音抬高了些:
“婶子,我和大伯大伯妈说,我长大了,不用劳烦他们照顾我了。”
婶子点点头:“小棠是大了。”
“就是,都二十一了,有的姑娘家都嫁人了,还跟着大伯住难免不合适。”
“谁说不是呢?说是来照顾人家姑娘的,可现在人姑娘都这么大了还不搬走,不合适吧。”
“说是照顾人家闺女,实际上这几年吃的用的都是人家的,他们舍得搬走吗?”
夏棠听着周围人的声音,嘴角轻轻提了起来。
这院子四周,住的都是药材厂多年的老职工,这些人都是认识她爸妈的。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自然也明白夏家是什么情况。
再加上夏大山一家搬进来之后,不是今天和这家吵吵,就是明天占那家的便宜,夏冬和夏露露也都不是省油的灯,邻居们早就不堪其扰。
所以呀,这件事要真闹到厂里头,想想都知道是个什么结局。
周围人的话,夏大山和刘妹自然也听到了。
刘妹是个火爆脾气,立马就要出去找嚼舌头的人闹,夏大山连忙给拦了下来。
他眼珠子盯着夏棠,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语气硬生生的和缓了下来:
“夏棠,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
“再说了,一起住这么多年,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他的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慈爱:
“露露的事儿,我也知道了。你要是不愿意去厂里头给她澄清,那就算了。都是姐妹,有啥隔夜仇呢,是不?”
夏棠笑了笑:“不是隔夜仇,夏露露给秦越下药,那是干了犯法的事儿。大伯,我这里头有证据,如果抚恤金和搬家的事儿你们再拖下去,那就别怪我交给公安了。到时候你们搬不搬家我不知道,夏露露可就得搬去监狱住了。”
“你!你敢!”
夏大山这时候是真着急了。
在这个家里头,除了唯一的根子夏冬,最小的夏露露那就是最受宠的。
要不然的话,刘妹也不会舍得掏钱出来给她淘换个工作。
如今,夏棠居然拿住监狱的事儿威胁夏大山,可算是杵着软肋了。
“我没什么不敢的。这样吧,搬家也不能急于一时,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再来。”
夏棠的杏眼直直的看着夏大山,没有一丝退缩。
说完这句,转身便出了屋。
院外头已经围了不少人。
夏大山和刘妹也不敢去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棠走出了院门。
刘妹鼓囊囊的胸脯子上下动着,气的气都喘不匀:
“老夏,这可怎么办啊!”
夏大山顿了顿,突然间对着刘妹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我都说了夏棠那个人吃软不吃硬,平时不能对她又打又骂的!你倒好!你倒好啊!现在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