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这件事,黄桃没经历过。要是她知道会这么艰难,肯定就不会打肿脸充胖子了。
认字还好,她记性一向不差,很快就能把字对号入座,可写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笔,她就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怎么写都觉得不对!江野还说一天五十个字一个一百遍,那不是要写五百个?!
况且还不是简单写,横平竖直江野要求她不能出错,一笔一划不能超出这个画好的格子,实在是把黄桃折磨得够呛。写了没几个字,她就手腕发抖了。
“二爷……”黄桃放下笔,气势都弱了几分。
“不如,我先去外头用树枝写吧,这纸笔多贵啊,我现在写毁了太浪费了。”
江野头也不抬地就拒绝了:“这些纸笔墨江家还是买得起的,只有小孩子才用树枝练字,那种起不了太大的效果,现在只是要求你写大字还没要求你写娟秀,好好练。”
黄桃:“……”
她默默咽下自己求来的苦果,无奈咬牙坚持,江野此时才抬眸看了一眼,勾了勾唇,忽然觉得这样也挺不错,至少白天没这么无聊了。
又过了小片刻,郑郎中和李郎中来了,黄桃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二位大夫请!二爷,我去沏茶!顺便看看午膳好了没有!”
江野也放下了书本,开始配合大夫检查。
“二爷今日感觉如何?”
江野如实道:“上半身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但是下半身,如今还没有一点感觉。”
郑郎中拿出了针灸的工具:“那这样的话我先给二爷试试针灸,二爷看看有没有什么感觉。”
“好。”
郎中在屋内给江野诊治,黄桃一溜烟就跑到灶房去了,她觉得自己实在不是读书那块料,已经有些后悔了,正好洗了手就去桶里捞鱼,准备给江野烧花鲢。
“少夫人会做饭?”小厨房的丫鬟们也很惊讶。
黄桃:“怎么你们都这么问,我看起来难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吗?”
说着,黄桃动作飞快,刮鱼鳞去鱼鳃掏内脏一气呵成,还麻利使唤小丫鬟去菜地摘野葱。
“这花鲢就得小葱烧才好吃,新鲜,能把花鲢的鲜味发挥到极致。”
小丫鬟们忙不迭应下,转身就去。
大牛也来回进出厨房忙活,黄桃趁机拉住了他:“大牛,我问你个事。”
“少夫人您说。”
“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二爷究竟怎么说的?”
这个疑问压在黄桃心里好一会儿了,大牛早上来找她的时候也说得很笼统。
大牛是个老实娃,尤其是对自己院子里的人,在他心里,早上的二爷简直太男人了!明显就是心底认可了少夫人,所以少夫人问,他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黄桃从大牛口中听说了完整的经过之后心中也很复杂,愣了片刻之后才道:“行,我知道了,多谢你。”
大牛嘿嘿笑了两声:“这没什么,我瞧得出少夫人对二爷好,也是少夫人让二爷醒来的,应该的!”
黄桃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索性笑了笑就岔了过去。
她对江野好吗……这点她不知道大牛怎么看出来的,不过……看在早上那件事的份上,她可以对他好一点。
于是黄桃认认真真使出浑身解数做了顿午膳,丝毫没假手他人,三菜一汤,等结束的时候小厨房的丫鬟们都呆了。
“少夫人好厉害……”
黄桃笑了笑,探头看了眼房门,奇怪,今天的治疗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结束。
好不容易门开了,黄桃这才连忙迎过去,“两位大夫辛苦了,喝盏茶再走吧?”
郑李二人是满头大汗,但是看见黄桃,他们心情十分复杂,这个女子的存在就是挑战他们读了几十年医书的存在,所以哪里还有心情喝茶,讪笑两声就巴不得早点走了。
黄桃也不强求。
她推门而入,清茶和红梅端着午膳。
“二爷,吃饭啦。”
江野坐在床上,似乎在怔愣,黄桃喊了两声他都没回应,最后一下才仿佛如梦初醒一样:“嗯,好。”
黄桃:“二爷怎么了?”
江野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在想事情。”
黄桃笑着摆膳:“你啊,还真是个操心的命,养病还想那么多,快别想了,来尝尝我的手艺。”
江野有些错愕地看了眼桌上的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黄桃堵回去了:“怎么样,你该不会以为我说做菜是骗你的吧?真是我做的,这小葱烧花鲢,我的拿手菜,给!”
江野默默接过了筷子,黄桃笑着给他夹菜。
“如何?”黄桃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江野吃了第一口。
江野平时并不在意这种口腹之欲,但是却也实打实被这滋味给惊艳了:“好……吃。”
黄桃眼睛瞬间眯起:“真的吗!”
江野神色复杂地嗯了一声:“的确。”
黄桃笑眯眯的:“那看来我还算继承了我娘做菜的天赋。”
“你娘?”江野听她提起,忽然问了一句,印象里,他好像没有听说黄桃的母亲。
黄桃原本还笑盈盈的眼睛渐渐就笼上了一层悲伤:“我娘……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了……”
江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意识到了什么没有继续问。而黄桃自己却主动道:“我怀疑,和我奶有关系,这件事我不会算了的,我一定要找到我娘。”
她说完,忽然抬头冲江野笑了笑:“二爷,你是县衙的衙役,等你好了,能不能帮我找找我娘?”
江野握着筷子的手忽然紧了紧,方才郑李两位大夫的话也重新在耳畔响起。
“二爷的腿,若是让我们来说,的确是已经没了再站起来的可能……因为二爷是伤了脊椎,且是不可逆的……可那位姑娘神通广大,或许……或许……”
后面的话两人也根本说不下去,因为连江野自己都觉得荒唐,不论是那珠子还是冲喜……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是吗?老天爷还能再这么眷顾自己吗?
江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而对上黄桃含有几分期待的眼神,他也不忍拒绝,沉吟片刻后便点头道好。
少女眼眸瞬间弯起,笑盈盈又给他夹了一块鱼:“二爷你快吃呀。”
……
夜幕降临,黄桃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江野已经躺下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屋里去绞头发,当初她和江野的婚事匆忙,这屋里竟然连个梳妆台都没有,想来也是讽刺的。不过无所谓,因为她从从前在林家的屋里虽然有,可也从来都没用过,于是她就坐在床榻边,一面看着外面的月亮和星星,一面将头发给擦干了。
整个过程江野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黄桃有种预感,他没睡着。
当黄桃通完发,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却没急着上去,而是默默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
江野此时才默默睁开眼:“还不睡?站在那里作甚。”
黄桃忽然一笑,像是为自己猜对了感到高兴:“马上就睡了。”
她默默脱鞋上榻。
其实在嫁进来的第一天,徐夫人身边的嬷嬷便委婉提到过一句,如果她和二爷同床共枕,应该是她在外,二爷在内。这样好方便夜里起身照顾他,可前两个晚上黄桃都是打地铺,后来两人……她也和江野提过一句,谁料这个男人根本不理,黄桃也不好勉强,于是还是她睡里头,江野在外头。
所以在上榻的过程中,黄桃一直都十分小心,尽可能不去碰到他,可再怎么样,一个人从身上跨过去,总会有些小小的动静。
比方说,她虚虚挽起的一头乌发有几捋不大听话地从江野面上拂了过去。
已是夏天,江野的鼻息忽然被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笼罩,他对鲜花发癣,从没注意过花的香气,但此刻身边的一抹香,不是真的鲜花,却又胜似鲜花……
原本下午一直有些烦郁的心情在此刻蓦然安定下来,几乎是在身边人躺下的第一刻,江野就有了睡意。
“二爷,晚安。还有,今天谢谢你。”
这是一整天黄桃第一次主动提及早上的事,江野一开始没什么动静,直到黄桃闭上眼都快睡着时,他才闭着眼淡淡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