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寒把孟微送回家后,给岑绵发了条信息。他没有回家,径自回了单位。
张言澈和周黎森还在检查视频,见他回来,张言澈顶着黑眼圈,惊讶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沈岁寒问:“有什么发现么?”
张言澈沮丧地摇摇头,把位子让给沈岁寒:"你帮我看会儿,我去休息休息。"
沈岁寒按住他的肩膀,微一用力,将他重新按回座位上:“没有发现还想休息?继续看。”
张言澈:“….…”
他问:“那你回来干嘛?”
沈岁寒挑挑眉:“你很关心?”
"我——"
沈岁寒搭在张言澈肩上的手看似没什么变化,张言澈却“嗷”的一声,痛得喊了出来。他吡牙吻嘴地掰掉沈岁寒的手,老实道:“我、我去倒杯茶,继续看监控了。”
沈岁寒回了办公室,摊开桌上那堆资料。
都是近几年的旧案资料,有些是他杀案,有些是自杀案。案子侦破都很顺利,没什么疑点。——至少当时看上去是这样的。
但这些案子有个共同点。
加害者或多或少与蒋晏山有关。
沈岁寒并不是想用这些资料制造什么浮想联翩的关联,只是想重新检查一遍这些资料,看看有没有他们当时遗漏的端倪。
他有个可怕的想法。
杨雪的死和蒋晏山小说中的结局太过相像,他不清楚蒋晏山在这起案子中是否扮演着什么角色,但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岁寒捡起桌上的资料。
是杨雪日记的复印件。
那个被杨雪称作“光”的男人,是在蒋晏山出席完校园演讲后,才凭空出现的。她的日记里,很多内容都和他有关,但警方翻遍了杨雪的手机、电脑,没有任何一个联系人符合这个人的描述。
沈岁寒又展开一张复印件。
是杨雪夹在日记本里的一张纸。
纸上只有她笔迹娟秀的几行字,是一首诗。
移舟水溅差差绿,碧水行棹点点青。残星三两孤雁飞,静思隅中绛唇开。
乍看上去,像一首古诗。但细读下来,内容逻辑并不顺畅,更像一首字谜诗。
——荷清公园,周六早上十点。
荷清公园是西江实验附近的小公园,杨雪显然在某个周六的十点,在那里与某人见了面。但具体哪个周六,见了哪个人,他们不得而知。还有太多没解开的谜团。
那个被她称作“光”的男人到底是谁?和清公园到底代表了什么?那里发生的事情到底和案件有没有关联?善良、胆子小的杨香又是经历了什么,会下定决心向欺负她、背叛她的同学—复仇?到底是
赵抒晗将她推下楼,还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还有叶依珊的案子,向来开朗、与人和善的女生为什么会想到用杀人的方式报复渣男,她明明有很多种选择解决这件事,可她却选择了一条将自己逼上绝境的方式……最让人疑惑的,她们和蒋晏山竟都存在某种微妙的关联,他到底和这些案子有没有关系?
沈岁寒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忽地,他余光瞟到办公室门的玻璃上,竟然凭空出现一张漂亮的脸。
少女脸颊上的软肉贴在玻璃上,挤压出奇怪的形状,却显得莫名的可爱。尤其是她与他对视时,忽然扬起一抹甜美的笑意——
更可爱了。
沈岁寒有一瞬的怔愣。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可当他再定睛瞧过去时,岑绵确确实实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他迅速起身,帮她开门。
“怎么不敲门?”
岑绵笑嘻嘻道:“我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发现我。”
她朝沈岁寒示意了下手里的保温袋,道:“孟微和我说你们没吃晚饭,你又说要加班,我就带夜宵过来了。我妈包的饺子,还热着呢。”
沈岁寒接过袋子,沉甸甸、满当当一大袋。
“怎么带这么多?”
岑绵道:“孟微说你们好几个人要加班,我就多带了几盒,你拿给其他人分一下吧。”
沈岁寒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还想着他们做什么。”话虽这么说,沈岁寒还是替其他人向她道谢,又把张言澈叫进来,让他把饺子分给其他人。
张言澈见有好吃的,满眼放光: "哇,嫂子自己包的?谢谢嫂子!"“嫂子”两个字让岑绵愣了愣,她差点忘了自己在警局还有这层“身份”。
但莫名的,她竟有些喜欢这个称呼。
她的脸颊不由染上一抹绯红,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让她有些心虚,只含糊地应了声:“唔,是、是我妈妈包的,不是我包的。你们喜欢的话多吃点,家里还有,下次给你们带。”
张言澈反应也挺快,咧嘴一笑:“哦,是岳母大人包的饺子。”
岑绵更不好意思了。
沈岁寒好笑道:"行了,你别逗她了。赶快吃饭去。"“好嘞!”张言澈抱着几盒饺子,识趣地离开了。
等他走好,沈岁寒叹了声,对岑绵道:“你别搭理他,他说话就这么不着调,别往心里去。”“唔。”岑绵支支吾吾地应了声。她伸手指了指他的办公桌:“你是不是还要忙?”
沈岁寒看了眼被铺得满满的办公桌,随手把桌上的资料合上:“不忙。饺子还热着,先吃饭吧。”
他把岑绵带到会议室,他给岑绵分了一半饺子,岑绵拒绝了:“我在家吃过了,你吃吧。你还没吃晚饭,多吃点。”
会议室的桌子上,不知道是谁的小零食没拿走,岑绵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拿起一根棒棒糖,撕掉包装纸,塞进嘴里。
她含着棒棒糖,托腮看着对面的沈岁寒,笑盈盈地问:“好吃吗?”
沈岁寒好笑道:“阿姨包的饺子,怎么可能不好吃。”
岑绵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只,不满道:“这个是我包的啊,你尝尝,好不好吃。”
沈岁寒:“看出来了,丑丑的,和其他饺子长得不一样。”
岑绵:“….…”
她气乎乎地瞪起眼:“你才丑呢!”
沈岁寒吃东西的动作很斯文。
岑绵看了会儿他吃饭,她不说话,沈岁寒也不会在吃饭的时候主动和她聊天。
岑绵咬着棒棒糖,香橙的清甜在她口中化开。
她滚圆的眼珠滴溜溜一转,问他:“为什么你同事都穿警服,你没穿?”
"出外勤的时候不常穿。”沈岁寒问,“怎么了?"
岑绵撑着下巴:“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没见过你穿警服,有点好奇。”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穿着都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张言澈穿着就和门口那个值班的警察感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岑绵想了想措辞,一板一眼道:“人家小警察穿警服挺正常,张言澈就有一种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件警服穿在身上的小混混既视感,要是不看警察证,肯定没人信他是警察。”
沈岁寒扑哧一声笑出声:“形容很贴切。”
岑绵眨眨眼:“所以好奇呀,你穿警服的样子。”
沈岁寒轻轻笑了声,没说话。他低着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岑绵见沈岁寒不理会自己,以为他不乐意,便没再坚持。她本来就是突发奇想,没有强求的意思。
岑绵不再打扰他吃东西,从会议室的桌子上拿起根签字笔,随手玩弄起来。她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找了张空白的A4纸,开开心心画起Q版小人。
吃完饺子,沈岁寒把盒子收拾好。
岑绵还在专心画画,见他起身准备离开,疑惑地问:“你去哪里?”
沈岁寒没回答,只是朝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岑绵没太在意,继续低头画画。
等他回来的时候,岑绵的Q版小人画得差不多了,她兴冲冲举起画,邀功似的问:“怎么样!我画得可爱——”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愣住。
棒棒糖被她含着,只剩薄薄一片。“嘎吱”一声,被她彻底咬碎。
甜腻的味道瞬间在唇腔中弥漫开来,她愣在原地,不懂为什么,甜丝丝的味道像是滑到了心口,惹得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他换了身警服回来。
修身板正的黑色制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型,肩宽腰窄,双腿修长。他本就五官深邃,在这身肃穆的制服的衬托下,更加英气逼人,傲岸凛然。
岑绵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警服。
平时相处惯了,岑绵印象里的他有点嘴欠又爱欺负她,可关键时候又格外可靠。
此时的他,如一棵浴在阳光中笔直而坚韧的雪松,明亮温暖,一尘不染,安静且沉稳。
见她愣神,沈岁寒尴尬地整理了下衣服。
他不自在地摸摸脖颈,将目光转到一边,不好意思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明明是每天都会穿的制服,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像是穿了件新衣服,莫名拘谨。
"不一样,你穿好看。"岑绵下意识道。
说完岑绵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妥,沈岁寒的脖颈一下红了起来,岑绵的脸颊也染上一抹温度。
她连忙转移话题,支支吾吾道:“你、你领子好像没弄好。”
沈岁寒也扭开视线:“哪里?”
他自己看不到,干脆走到岑绵身边,让她指给自己。岑绵会错了意,以为他要自己帮他,干脆抬起手替他整理。
两人离得很近,沈岁寒能嗅到她身上那抹清甜的橙子香味。她柔软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脖颈,那里迅速燃起温度。岑绵靠在会议桌旁,四周挡着座椅,空间狭窄。他此时如果伸出双手,就能将她困在怀里,做任何他想要做的事情。他的目光暗了暗,喉间微滚。沈岁寒沉声唤她:“绵绵……”
"嗯?"岑绵疑惑地抬起头。
两人四目相对,岑绵能感受到他炽热的气息,心里也早已浮想联翩。
只是理智牵制着她的动作,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越过那条线,那样很有可能将他推得更远。她已经不敢想失去他的话,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岑绵心猿意马,大脑一片空白。
沈岁寒突然咳了几声,无奈道:“你要勒死我?”岑绵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紧紧地拽着他的领口,将最上面的那颗纽扣系死。
她连忙松开手,脸颊通红:“对、对不起!”她又胡乱地伸出手,帮他解开最上面那颗扣子。看到她手忙脚乱的模样,沈岁寒忍不住轻笑出声。
理智在那一瞬间回拢,他的理智、教养和身上这件警服,都不允许他对喜欢的女孩子做那么无礼的事,他也不该有那样唐突的想法。
岑绵慌张地帮他整理好衣领,见他止不住的笑,面红耳赤地问:“有、有什么好笑的……”
沈岁寒摇摇头:“没什么。我送你回去吧。”“你忙完了?”岑绵问。“没有,把你送回去我再回来。”
“哦……”岑绵应了声,她想了想,道,“太麻烦了,我再陪你会儿吧,等结束了一起回去。我在这里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
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岑绵摆摆手:“我最近有点失眠,回去也睡不着,没事的。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我刚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你同事在查看视频?用不用我帮忙?”沈岁寒笑着摇摇头。
岑绵也觉得这个提议略欠妥当,便没坚持,只道:“那我在这里等你,你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去。”
“好。”沈岁寒应下。
他到办公室整理了些没看完的资料,又回到会议室。岑绵坐在他的对面,乖乖地低头继续画画,并不好奇他在做些什么。
完善好细节,岑绵扬起手中的画,笑盈盈问:“好看吗?”沈岁寒抬起头,瞟了眼她手中的画。画的是他们队里几个人的Q版形象,旁边还有几个被缉拿归案的小黑人。
她笔下的几人活灵活现,穿着警服,威风凛凛。沈岁寒忍不住勾起唇角,问:“你呢?”"我?"岑绵眨眨眼,“要把我画进去吗?”"当然,那些家伙的饺子白吃了?‘嫂子'白叫了?"
岑绵:"….…"
沈岁寒一脸揶揄,岑绵清楚他是故意逗自己,嗔怪地瞪他一眼。
她把画反过来,仔细看了看,刚才只想着画他们几个,并没有考虑过自己。此时画面丰富完整,好像也没有合适的地方。想了想,她三笔两笔勾勒出一个可爱的女孩头像。岑绵把画递给沈岁寒,得意洋洋:“喏,画好了。”
沈岁寒接过,端详片刻,忍不住笑出声——
岑绵在他的警服上画了个小女孩的脸,像个装饰的徽章,刚巧不巧落在胸口的位置。岑绵托着下巴,笑嘻嘻地调侃他:"把‘嫂子'画在那里没毛病吧?"
沈岁寒笑意更甚,对她道:“岑大艺术家的作品,我必须裱起来,放办公室里每天欣赏。”岑绵愣了愣,伸手想把画拿回来:"啊?我瞎画的!你别——"她还未说完,沈岁寒已经先她一步将画悉心收好。岑绵站起身,正准备把画抢回来,张言澈推门而入,打断两人。他的神色是平日不常有的严肃:"沈队,有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