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娅看着院子里的木材,又惊恐地看了看这群一脸天真地盯着她的孩子们。
她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绝望地发现,这些孩子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么可怕的话。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才没有失态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呃,辛格,还有你们……你们知道你们口中的‘被销毁’是什么意思吗?”露西娅期待地看着他们,试图从他们口中听到和自己想到的完全不一样的回答。
“当然知道,老师都告诉我们了,就是被火焰烧成灰烬,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所以在举行仪式前,我们要向所有认识我们的祭司叔叔阿姨们告别。”
露西娅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可这是不对的,辛格,没有人能剥夺你们的生命!"
辛格歪着头看她:“露西娅姐姐,你看起来好像很担心我们,但是死亡是所有人的终点,我们只是提前到达了而已。”
“但是,但是,”露西娅因为她的话卡了一下,弯腰紧紧抓住辛格的手:“但是这是不对的!你们现在要做的,是立刻跟我去找到生命祭司,然后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谁在那里!”
一道声音忽然从露西娅身后响起。
露西娅愣了一下,猛地转身看去,一个穿着蓝灰色长袍的男祭司远远站在他们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哦,学生啊,你们的活动区在前院,不要乱跑,这里是未开放区。"似乎是因为露西娅身上的祭司学院的长袍,这位男祭司看到她的正脸后,脸上的警惕少了一些。
但露西娅更警惕了,因为这身蓝灰色长袍是属于奇迹祭司的袍子。“你是……”露西娅皱着眉还没问完,身边的孩子们便开开心心地举起双手,欢呼着向他跑去。
“老师好!”
"老师你怎么来啦!"
"快看啊老师,我们遇到了被奇迹之神眷顾的前辈!""是很漂亮的姐姐呢!""姐姐说很好奇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
看着这群围在自己腿边的孩子们,奇迹祭司微微睁大眼睛,看向露西娅。"你们的前辈姐姐真的很好奇吗?"
“是啊是啊,我们离开的时候可以带姐姐一起走吗?”
“!”露西娅单手按着胸口,觉得有点梗得慌。她还没做好和邪神信徒作战的准备呢,这些天真的小傻瓜们就你一言我 语的把她卖了,还打算带她一起上路。
这简直是恩将仇报。
奇迹祭司眯着眼睛看了看露西娅,对她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但在露西娅看来却满是威胁恐吓的微笑。
"不行哦,你们的前辈姐姐会魔法,那个世界只有你们这些不会魔法的孩子才能进入。"
他低着头,伸手在孩子的脑袋上摸了摸,露西娅发现他做这个动作时,不是只摸离他近的几个,而是每个孩子都摸到了,非常公平。“好了,你们几个先去前院玩吧,我要带你们的前辈姐姐参观神殿。玩的时候不要去祸害草药园,一会儿还要吃午饭呢。”
"知道啦,老师再见!"
“露西娅姐姐再见!”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冲他们礼貌告别。他们很听老师的话,奇迹祭司一挥手,一群人就倒腾着他们的小短腿跑远了。
露西娅紧抿着嘴唇,忍不住往右边退了几步。
右边有一条通往前院的小路,这些孩子们就是从这条路离开的。现在这片空地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一堆用来举办火化仪式的木材,她实在是没有安全感。
奇迹祭司表现得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
“我听他们教你露西娅姐姐?哦,露西娅,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你是东城区人,也是从这座生命神殿里走出去的,对吧?”顿了顿,他一脸不解地看着露西娅。“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需要你的守护骑士严防死守的邪神信徒……”
“你敢说你不是?”露西娅皱着眉质问道,都被他发现了,他也知道自己被她发现了,这奇迹祭司怎么能这么嚣张。
奇迹祭司表现得一副惊讶的样子:“你居然觉得我是?”他扯着自己的袍子让露西娅看:“我可是奇迹神殿的高级祭司,你居然觉得我是邪神信徒?”
高级祭司。
露西娅在心里琢磨了一番之前见到过的,高级祭司们的实力,又和自己的实力比较一番,果断露出一抹礼貌的微笑。“没有没有,是我误会您了,刚才没认出来您的袍子。我的守护骑士有点事要找我,我现在得过去一趟……”说着,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往路口挪动脚步。
但奇迹祭司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
根魔杖从袖子里滑到手上,他对着那堆木材遥遥一点,木材们边腾空飞起来,在路口处组成一道篱笆,将露西娅挡在里面。
"我想在你离开前,我得把误会解释清楚,"
那些木材很快将路口堵的严严实实。
“不然我就得被你的守护骑士抓去审讯了,那些一根筋的骑士们可不会给我解释的机会,你觉得呢,露西娅?”
露西娅没吭声,她的手缩在斗篷里,试图挑选几个可以用到的符文石。
“看在我们都是祭司的份上,让我们相互之间坦诚一点,”奇迹祭司语气温和地问她,“那些孩子们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误会的话?”
“你打算用这些木材把他们烧死?”露西娅也不装了,气愤地指着木材组成的篱笆墙,大声质问他。
奇迹祭司沉默了,手里的魔杖一挥,本来阻挡露西娅的篱笆墙又飞回院子里,变成一堆木材。
……我得说,这可真是要命的误会,”他张了张嘴,艰难地深吸一口气,“你最好站在原地听我解释完,露西娅,不然被烧死的人就该是我了。”
“你的意思是,那八个孩子全都在说谎?”露西娅狐疑地盯着他。
事实上她也是有些怀疑的,毕竟……烧死一群不到十岁的孩子,这种事情太骇人听闻了,她也不愿意相信,王城里会发生这种事。
“不不,辛格他们都是好孩子,不会说谎骗人,”奇迹祭司连连摇头,走向露西娅,这次露西娅没有往后躲。
“但孩子们对话语的理解,和大人们以为的意思,总是有那么点差距,”他伸手比出一个距离,“他们不知道这点差距是可以要命的,今天我会和他们好好谈谈。”
露西娅本来已经死了的心又悬起来一半,她现在脑子很乱,奇迹祭司说的话有道理,也没有表现出邪神信徒那样偏激的情绪,但她又不敢真的相信,那些孩子们说的话太可怕了。
"可是那些木材….…"
“那些木材是用来举行仪式的,”奇迹祭司接话接的很快,“在那些孩子们离开神殿的时候,我们会点燃篝火,让他们穿过火焰……这意味着他们结束了过去,迎来新生。”“只是穿过火焰?可他们的意思显然是,会被火烧死。”露西娅紧皱着眉,如果奇迹祭司说的是真的,那这差别也太大了些。
“诶,肯定是当时我说的不够清楚,再加上孩子们容易胡思乱想,”奇迹祭司叹气,“我的错我的错,晚上我就好好和他们聊聊。”
“可你一个奇迹祭司,为什么要来生命神殿,当这些孩子的老师?”听了他的解释,露西娅依然有疑惑。
".……你知道,那些孩子们,都是天生没有魔力的人吧?"
奇迹祭司看着露西娅的眼睛,慢慢地说。不等露西娅回应,他又接着问:“你知道没有魔力,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呃……不能用魔法?”露西娅茫然地看着他,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不,这意味着他们是王城中的异类,所有人眼中的怪胎,没有价值的废物。"奇迹祭司走到露西娅身边,小声且坚定地说。
“不要反驳我,我比你更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存在。在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会被歧视,在他们长大成人后,也不可能成为法师和骑士,生活中无处不需要庵法,他们将举步维艰,没有人会和他们结为情侣,因为他们的孩子也很有可能没有魔力。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王城里有很大一部分人认为,和这些没有魔力的人接触后,自己体内的魔力也会减少。”
看着呆愣住的露西娅,奇迹祭司长叹-口气,一脸难受地自语道:“很违憾,哪怕我是奇迹神股的高级祭司,我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处境。生命神殿不会白白养着他们很快他们就会被赶出神殿,被送去
城外独立生活。”
“……这对他们来说,很危险?”露西娅忧虑地问他。
“我不想对一个学生说什么残忍的话,但真实情况就是,他们很难活得长久。所以我告诉他们,死亡是所有人的终点,他们只会提前到达而已,在生死面前…没有魔力的人和有庵力的人,都是平等
的。”
奇迹祭司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当他们的老师,只是希望他们在还是孩子的时候,能过的快乐点。我教他们一些不会庵法的人也能做到的事,让他们觉得自己也是有价值的……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了。”
露西娅抿了抿嘴唇,她现在心里很不好受。“那么你告诉那些孩子的神秘世界,那些会飞的钢铁巨龙和石头月亮……”
“你相信?”奇迹祭司反问她。
“我是希望真的有那样的世界。”露西娅难过地说,“如果真的有,那些孩子不就有容身之地了吗?”
奇迹祭司沉默了,他拍了拍露西娅的肩膀。“……现实点吧孩子,生命祭司来找你了,我得走了。”走之前,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从手腕上扯下一条怪模怪样的手链,递给露西娅。"为了感谢你没有让守护骑士烧死我,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露西娅发现上面有一条针在不停跳动。
“奇迹神殿新搞出来的小东西,全王城独一份的稀罕物,不需要魔法也能使用的计时工具……我们管它叫手表。”奇迹祭司走得很快,但声音很清楚。
"有了它,你就不需要用钟声和水晶球计算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