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心里惦记着事儿,而且半下午时候就得收拾下船,方荷一大早就醒了。刚睁眼她就感觉不对,康熙不在舱房内,但她竟然在床上??
她没有梦游的习惯,那就是康熙抱她过来的。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儿,却是在康熙喝了酒以后……她把飘着半截的心放回肚子里,又有点头疼。
主要这位爷酒后和清醒时完全是两副面孔,还极其小心眼,也不知道附近部落里买不买得到毒酒……
春来听见动静,过来伺候。不出方荷所料,春来看她的眼神跟看庙里的菩萨似的。
“姑娘昨晚可是惹恼了万岁爷?”她用气音小心翼翼问。见方荷不吭声,春来也没敢多问,只提醒:“万岁爷天不亮就起来了,梁总管和李德全前后脚挨了骂,姑娘待会儿去伺候,可要小心些。”
“知道了,先吃饭吧。”方荷轻叹口气,苦着脸起身洗漱。她要是发现自己被人蒙骗,还因为脑子不清醒对骗子心软,她都得区上好几天。
以康熙对自己的控制欲,心情好得起来就见鬼了。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啊呸!是谨慎小心地避开康熙的霉头。
今儿个一大早送来了新鲜羊肉,梁九功亲自给康熙熬了锅羊汤,配上馕饼泡着吃,滋味儿还是很不错的。方荷也吃这个,康熙那边是李德全给端上去的。
方荷边吃边寻思,这也不怪康熙骂,昨晚被不省心的气个半死,早上起来又喝羊汤,梁谙达这是怕他家主子爷火气不够大?
她完全忽略了不省心的到底是谁,非常不走心地替梁九功叹了声无妄之灾,就赶忙下去伺候着。刚进一层的舱房,方荷就感觉到一股子与这时节不相符的冷气压。
她微微抿唇,将最后一丝羊汤香气抿进肚儿里,提起演技,怯生生地安静站到角落里。都不用仔细看,只余光稍打量,便能发现坐在御案前看书的康熙面无表情。
听到她的脚步声,头都没抬,活像没她这么个人。方荷心知这会子康熙不待见她,非常自觉地把自个儿当成根柱子。
偶尔飘过去换茶,也像只遭了雨打风吹的蝴蝶,提着气小心翼翼,蹦跹来去,几乎没有一点动静。
康熙见她这乖顺模样,心里的气却不打一处来。并不是因为方荷骗他。
康熙早怀疑这混账是不是真傻,心知她还没放下出宫的心思,始终存着闲来消遣的心思纵着她罢了。
昨晚她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在酒醉后,她竟敢以……那种方式质疑坦白,就不能老老实实直说?
往常他震怒时,就没一个敢多嘴的。
偏这混账巧舌如簧,他竟还昏了头,被她说动了恻隐之心……关键是这家伙睡觉还不老实!夜里不是揉就是踹,但凡少被方荷惊醒几回,能睡个好觉,康熙都没这么生气。
醒了酒后,以康熙做皇帝多年的心计,几乎不用思量就明白了方荷的盘算。装傻无法装一辈子,她早晚会成为自己的人。
但这混账不愿以宫女的身份侍寝。
不管是装傻,还是坦诚相告,抑或在他面前哭诉,都只为逼他允诺位分。
这才是叫康熙最生气的。
就她在御前犯过的那些错,搁旁人身上坟头草都老高了,她还在御前活蹦乱跳,越来越无法无天,就没想过为什么?
可她始终都没信过他这份宠信,非要做些叫人不痛快的事儿。
逐她出宫吧,康熙不甘心。
留下,他又消不了那股子火气。
偏这混帐还没事人一样,眨巴着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害怕和乖巧都写脸上了。
康熙心里冷笑,这会子唱戏给谁看呢!
但着恼是不假,康熙却也忍不住心生好奇。他喜欢这丫头,便是因为方荷与旁的女子不同。
这种不同从来不在明面上,如今也仍似裹在迷雾中的烛火,叫人忍不住想走过去看,却始终不得其法。
他还就非得看看那烛芯到底什么模样不可!
康熙向来自控力强大,到下船之前,他那股子气差不多也就消下去了。
就算知道方荷在装模作样,看她大半日都乖得猫儿似的,连用膳都不敢在他跟前用,他也着实气不下去了。
等下午梁九功回到御前,她甚至直接跑外头当柱子去,也不怕又晒成黑不溜秋的模样。思及此处,康熙对着刚送热河八百里加急送过来折子,蓦地笑了出来。
算了,她也不是头一天淘性,跟她生气纯粹是枉费工夫。
一眼就能望到头也是无趣,那混账总趁着他喝多了翻天,倒启发他了。
梁九功听到主子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能紧着送过来的折子,定是得尽快处理的麻烦事。
皇上怎么还笑了呢?
但见雨过天晴,思及折子才送过来,梁九功也赔着笑。"万岁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现在出发,还是再等等?"
康熙淡淡道:“先不急,在岸边停靠半日,明早出发。”“你叫人去钓几条鱼,再从附近买些羊奶酒回来,今儿个晚上叫人做鱼宴吧。”
既然危机已经解除,随着折子送过来的,自然还有御厨,倒是不用梁九功再头疼了。他也没多想,利落应下来。
到了晚间,康熙批完了折子,叫人紧着送走,闲庭信步回了二层舱房。见方荷还跟那儿低眉顺眼杵着,康熙淡淡扫她一眼,直接进了门。
很快,御膳房太监就提着食盒过来摆膳。皇上说要摆鱼宴,御厨却不能只做鱼,自然是捡着新鲜的来。
隔着食盒,方荷都能闻到好闻的鱼香和蟹黄香气。方荷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可恶,梁九功手艺不成,又不敢把做膳的事儿交给旁人,前几日在船上她只吃过烤鱼和鱼汤。要是昨晚没坦诚,这会子好吃的,至少有一半能进她肚儿里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可怜巴巴朝着楼下做饭的地儿看,希望春来记得给她留好吃的。也不知道春来什么时候过来替她,哪怕是有点蟹肉吃也行啊。
河鲜海鲜她都不挑,百吃不厌!
只是还没等到春来,就听得里头传来一声冷淡的吩咐——“进来!”
方荷迟疑了下,就见梁九功出来,笑着侧身,叫谁进去很明显。
她深吸口气,心里又开始呜呜渣渣。饿了,演技有点跟不上啊,好歹先叫她吃两口垫垫?
康熙看也没看她,“过来,陪朕用膳。”
嗯?
方荷眼神一亮,这个可以有!她压抑着往一桌子鲜香麻辣的海鲜宴上飘的眼神……和口水,乖乖坐在下首,非常礼貌地客气了一下。
"万岁爷不生奴婢的气啦?"
康熙先倒了一碗酒,推至方荷面前,这才撩起眼皮子乜她一眼。"朕跟你生气有用?"
方荷呆呆看着面前泛着奶香味的碗。好啊,一杯毒酒都不够了,知道她的饭量,都换碗了??
康熙发现她愁眉苦脸盯着酒碗,没好气道:“那毒酒只是吓唬你的,朕待你的好你记不住,这点子事儿倒一直惦记着。”
“真要叫你喝,还能叫你去朕面前喝?”他又不是有什么看人七窍流血的癖好。
方荷松了口气,冲康熙露出个为难又讨巧的笑来。"奴婢从小到大都没喝过酒,怕是没办法陪您尽兴….…"
康熙端起酒碗自饮了一口,“无妨,你扫朕的兴也不是一次两次,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方荷眼神闪了闪,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康熙有梁九功侍膳,她避开摆在康熙面前的菜肴,高兴地自给自足,一筷子就夹到蟹黄包上头。"唔……"方荷微不可察地喟叹一声。
比起后世香味浓郁的蟹黄包,这包子一入口,却先是带着奶香味的韧性面皮,竟没用发面。咬开后,里头的蟹黄软糯至极,第一口先尝出的是鲜,第二口是甜,接着才是滚烫的香气。
一不留神,六个蟹黄包就都进了她肚子里。
康熙扫过来一眼。梁九功顺着主子的目光看过来,刚一伸手就愣住了。
好家伙,御厨做少了啊这是!
方荷发现后,有些不好意思,都说了,饿会让人演技退化嘛。她主动举起酒碗,遮掩自己的忘怀。
"奴婢敬万岁爷……一口。"康熙:“……要不你抿抿算了。”他还没吃饱,没精力应付酒鬼。
方荷还真听话,噙着清甜的笑微微抿了一口。唔……不愧是牧民用来暖身子的酒,奶香味底下的酒香直击喉咙,化作一团火滑入腹中。
舒坦!
她微不可察地弯了眼角,好吃懒做的人怎么能不爱喝点呢?
不管应酬还是跟朋友聚会,她上辈子可没少喝。等两人吃得差不多,梁九功很快叫人撤了膳,换上卤肉和凉菜,给两人下酒。
康熙叫人换了杯子。说是轻车简从出来,可梁九功是真能干,连青玉酒杯都带着呢!
“你既打算出家,趁着现在还没剃度,陪朕再喝点,往后可就没什么机会了。”
方荷:“……奴婢敬万岁爷!”谁说要剃度,俗家居士叫您就着酒吃了?她看了眼一杯能有三口的羊奶酒,心下了然,这位爷今天好像是要灌多她啊!
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不打算干人事儿,还是为了方便审问她?若有所思的功夫,方荷恭敬碰了下康熙的酒杯,利落一口干了下去。
除了哄人的本事,她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酒量和酒品。千杯……几十杯不醉说的就是她方果果!
就算喝多了,她也从来不会说任何会影响钱途和蹭吃蹭喝的话。想等她酒后吐真言?下辈子叭!
看谁喝倒谁!
她丝毫没察觉,刚才浅抿的那几口酒,已经叫她如羊脂玉一样的芙蓉面染了绯色。
待得几杯酒下了肚儿——“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方荷大着舌头,眼神迷离看着康熙,拍着桌子嚷嚷。
“所有人里,我跟你关系最好,咱俩那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康熙:“….…”是知道了,她加起来喝了也就一个碗底那么多。
他不动声色道: "既然是亲兄弟,那你坐过来说。"
方荷‘啪′一声把酒杯拍在桌上,还用手指点着桌子催康熙倒酒。"别废话!兄弟那么黏糊干啥?"
“兄弟也得注意距离,我要跟你勾肩搭背,万一不知道啥时候有了嫂子,她抽你还好,要是抽我怎么办?”"我可就指着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哄人呢!"
康熙无声呵了一声,看出来了,这混账倒把自己要与她做兄长的话记在了心里。他看方荷说话的兴致高昂,没急着问,浅浅给方荷倒了个杯底。
方荷一口干掉杯中酒,叹了口气。
“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心里苦啊,天天有人管着我呜呜……我就指着你过活了,往后我肯定给你随个大份子!”
有个爹系男朋友,生活上倒是照顾得她无微不至。可他逼着自己一起养生,天天低脂低盐不叫喝酒,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要不她一个月加上奖金几万块,能出来蹭吃蹭喝?就因为朋友多,男朋友老觉得自己不爱他,才不肯跟自己结婚生崽。
可她从小就没被人爱过,懂个屁的爱,愿意跟他生崽,一起变老,这不就行了嘛!
康熙隐约觉得不对劲,放柔了声音笑问:“你要给朕随份子?”民间倒是有这说法,在宫里谁敢?
而且他都成过两次亲了,大师算出他命硬,他是不打算再立后的。方荷突然惊坐起,“朕?哦,错了….…”她忘了,自己换老板了!
眼前不是兄弟,是老板啊!
艹,她怎么跟老板一起喝酒呢?
这货是不是要潜规则她?
她方师太不干这种赔本的买卖,就她那臭脾气,万一忍不住把人得罪完了,黄金盒子怎么办!
康熙微微挑眉,“你哪儿错了?”
方荷缩了缩脖子,探头探脑跟做贼一样,特别小声道:“我可不能说老板坏话,我超爱他……”给的黄金盒子!
“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问谁能一年给她价值一万两千两银子的黄金?
她不叫霸霸已经很克制了!
康熙眸光微动,隐约能明白老板的意思,心湖泛起微微涟漪,却只轻笑了一声。
"那你为何要在朕面前装傻?"
方荷猛地站起身来,一脸激动:"别胡说,我怎么可能干出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儿!"
万一叫抠门老板听见,扣她银子怎么办!
康熙冷笑,刚要说话,就见方荷叉腰收腹,铿锵道——
"我哪儿用装了,我分明就是真傻!"
康熙: “.….…”就这大舌头的模样,看出来了。
他伸手将趣趄的方荷扶住,顺势将她拉进怀里,恨恨捏了捏她脸颊。
“你亲口告诉朕,宫里没有傻子,却在朕面前装作不通人事,戏弄于朕,这不是装傻是什么?”
方荷委屈地噘起嘴,梗着脖子狡辩,“那我才….…”穿过来就该不懂啊!
可莫名地,她脑海中那根绝对不能说的弦动了,将话咽了回去。
康熙要问,就见方荷抬起头,幽幽看着他。
“我才二十三岁,还是个单纯如纸的孩子,我……嗝……我能懂什么?”
被酒气扑了一脸的康熙:“….…”她这年纪,若成亲早一点,再过几年都能做祖母了。
他若有所思,也许一开始不懂,但李嬷嬷教过后懂了,却还装傻?他淡定摁住方荷用王八拳推人的动作,哄着人问:“你不是说,以为朕知道你在装傻?”
方荷歪着脑袋,苦恼地想了好半天,实在想不起自己都说过什么。可绝不能得罪老板(的黄金)!
她叹了口气,将康熙一只手握在掌心。"我的酒量您是知道的,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您,我跟您关系最好了!"
康熙面无表情,这混账刚才以为他是谁?“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心里苦啊呜呜……”
“往后我就指着您过活了,可您也得有点数,您那棍子打人是真疼,我值夜的时候都听见了!”
康熙下颚紧绷,微微运气,行,喝多了还不忘改词儿。
他声音沉下来,还带着点嘲讽,“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方荷咧嘴笑:“是您教得好!”
“哦,还有李嬷嬷,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骗人,所以才在您面前坦诚嘛,至于说装傻,那就不许人要点……嗝……要点面子啦!”
康熙定定看着她,蓦地问道:“既然朕对你如此重要,为何你还几次三番想出宫?”
方荷愣住了,努力想明白眼前人在说什么以后,眼圈突然就红了。眼泪积聚在眼底,很快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康熙蹙眉:"哭什么?"
方荷挣扎着非要起身,等站起来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哽咽着喃喃出声。
“在宫里太难熬了啊……呜没人把我当个人看!”
“我喜欢睡懒觉,最好是叫太阳晒到屁股再起,可自打我进了宫,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我太难了……”
"我不喜欢饿肚子的滋味呜呜呜……一点都不喜欢,可我饿了好多好多好多回。"
"老板扣我的嫁妆就算了,还扣我吃的,这是要我的命呜呜呜……"
康熙听得又想笑,心窝子却一阵阵发酸。
他见过了方荷太多模样,运气的时候居多,这还是头一回想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小时候别人读一百遍的书,他要在额娘的督促下读两百遍,用功到吐血,那时他也想体验一下好吃懒做的滋味儿。世宗还活着的时候,有时候额娘只顾着哭,宫人也不上心,他也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儿。
但他毕竟是皇子,也明白自己的责任,天性好强,那种时候于他而言太少了。
方荷从小到大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她……确实很招人心疼。方荷还在喃喃着:“我想出宫,想知道被人爱的滋味儿,这过分吗?”"果果……嗝……好想,好想有个家,属于果果自己的家……呜呜我想回家….…"就算说着遗产算偿还父母的生恩,可一想到她攒下的大几十万都要留给那俩从来不在意她的爸妈,她就区得想吐血!
康熙心想,她小名叫果果?确实甜得叫人心烦意乱。他轻叹了口气,心底的最后一丝不虞也烟消云散,突然就不想再问她其他事情了。
他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探身想将这小可怜揽进怀里,告诉她,可以给她一个家。一个荣华富贵加身,叫她再无人敢欺的家,纵着她继续好吃懒做下去。
但他的手刚碰到方荷的肩,她突然就蹦了起来,啪啪给自己脸上两巴掌。康熙:“….…”
方荷不喜欢自怨自艾,鸟用没有。她想得到的一切,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如果得不到……那就再努力努力嘛!
努力叫自己清醒些站好后,像才发现康熙,她脸上先是闪过震惊,又是恍然大悟,接着突然振作起来。
康熙:“……”他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方荷从衣襟上拽下帕子就开始甩,一步步后退着,有东西扶住稳了身体,张嘴就嚎。“万岁爷,您听我说!小白菜啊,地里黄啊……我方荷啊,没了娘啊……”[注]
康熙深吸了口气,真不是他不想心疼这混账,外头阿兰泰还带着近千禁卫军在岸边把守呢,他实在心疼不起来。方荷见他蹙眉,重重哼了一声,敢不爱听她唱歌?
她还不爱唱给他听呢!
她倏然扑到了窗户边,推开窗户探出脑袋大声唱——“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太大的地方……说走咱就走啊,天上的星星……唔唔!”[注]
康熙惊得后背都冒出汗来,生怕她从窗口翻出去,先紧着揽住了她的腰,才顾得上捂着嘴把人托回来。要是掉下去,丢人不说,就算岸边的水不深,从二层落下,也得摔个好歹。
就耽搁这片刻工夫,她鬼哭狼嚎的歌声就传出去了。岸边好些禁卫都伸长了耳朵,连阿兰泰都不例外,简直是大开眼界。
万岁爷喜欢这么……活泼的女子?阿兰泰想了下家中的闺女,叹了口气,这身板儿还能变,可自家闺女那贞静的性子,改也来不及了啊!
要不还是走走门路,复选过后落选吧。他不想跟万岁爷做亲家,他闺女还是更适合正常点的人家。
二层舱房内,被方荷那几嗓子惊到的梁九功和春来也进来了。
梁九功叫了李德全收拾矮几上的狼藉,春来半扶半压着方荷坐在软榻上哄。“姑娘喝醉了,先喝点醒酒汤可好?要不明天起来该头疼了。”
方荷眼神已迷蒙地对不准焦距,乖乖坐好,好一会儿才把春来的声音收进耳朵里。
"不喝!"她大声嚷嚷。“酸不拉几的东西,狗都不喝!”
站在窗边吹风的康熙转回身,冷声道:"不喝你这个月的月例就别领了!"
方荷又呆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月例是什么,突然沮丧地垂下了脑袋。深呼吸好几次,她才慢慢仰起头看春来。
“汪!”
四人:“……”
梁九功和李德全都不敢抬头。
李德全去拿提盒的胳膊抖得厉害。春来憋得肚子都发酸,姑娘服软都这么倔强噗……
她微微抖着手,小心将醒酒汤凑到方荷唇边。方荷沉默地噘着嘴,默默把醒酒汤给喝了。
喝完直接躺下,翻个身,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猫似的,缩在角落里再不肯吭声。康熙也想笑,又有些咬牙切齿地心疼,既心疼这混账,又心疼自个儿。
自打方荷到了御前,他这耳根子就没清静过。有时候恨不能打她顿狠的,她却总能恰到好处做些叫人狠不下心的事儿来。
这混账到底怎么在御前九年都没动静的?
方荷的睡眠向来很好。
春来将醒酒汤的碗端出去,再回来看的功夫,就发现方荷已经睡着了。康熙也由梁九功伺候着洗漱过,见春来刚给方荷擦洗完,准备将毡毯替方荷盖上。
他顿了下,略有点嫌弃方荷身上的酒气,可到底是他叫人喝多的….即便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叫人喝成了这鬼德行,却也不能叫人睡在窄小的软榻上。
这混账睡觉不老实,万一从软榻上跌下来,明儿个保管能理直气壮造作个没完。他淡淡吩咐:“你先出去。”
还是叫他清静几天吧。如此想着,等春来出去后,康熙弯腰,轻松将浑身酒味儿的方荷抱到了床上。
等他也躺下,才发现刚才没注意到,方荷身上的酒味儿并不难闻,甚至还沾染了丝丝缕缕的奶香。配上她那张泛着红晕的嫩白小脸儿,莫名的,竟比羊奶酒还要醉人。
他明明没喝多少,却有种微醺的放松感,无奈低笑了声,将方荷揽入怀中。方荷轻轻哼哼了两声,康熙都不用看,就熟练地握住她的小手,压住她的腿,缓缓生出睡意来。
在睡着之前,康熙隐约对方荷的位分有了决定。一开始不宜太高,否则只会叫她在宫里难以立足。
但她既想自己养孩子,贵人的位分就不错,若她有了孩子,再慢慢晋位便是。
等方荷醒过来的时候,脑袋不算太难受,却叫太阳晃得她晕乎乎的,感觉全身都在晃悠。
“姑娘醒了?”春来在一旁笑道。
“万岁爷要批折子,不让吵着你,叫咱们单独一辆马车,说让您醒了再过去伺候。”
方荷呆了下,怎么就突然到马车上了?她对昨晚最清晰的印象是,发现康熙要灌她酒后,在心里放了狠话。
然后她就没啥记忆了。方荷捂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脸有点胀,大概是水肿吧。
她仔细回忆,只隐约记得她还要给康熙随份子,再想不起其他事来。方荷也不纠结,捂着肚子问春来:“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好饿。”
春来从侧面的抽屉里取出一盘子点心,"万岁爷说叫您稍稍垫一垫,午膳去御前用。"方荷宿醉也没啥食欲,更不急着去御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半盘子点心就停下。
她上辈子向来不会问发生了什么,免得社死。反正所有的朋友都用视频和各种试探验证过了,她喝多了酒从来不说得罪人的话,就是爱唱歌,爱听人夸她。
可在这里不行,她还是得先跟春来问清楚。"我昨晚……没气着万岁爷吧?"
春来闻言,神色格外复杂,迟疑片刻才道:“应该……没有?”
反正皇上在窗户跟前吹风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后来还抱着姑娘睡了。这也不像是被气着了啊!
已经接连两天,姑娘都是在万岁爷床上醒过来的,但姑娘却毫发无损,春来觉得姑娘的好日子就快到了。要知道,这女子和男人躺在一起,发生点什么不稀奇,稀奇的是啥都没发生,还愿意一起睡。
其中多少有些珍重,皇上应该不会轻易真生气。
方荷松了口气,见春来还想说什么,立刻抬起手来,“皇上没生气就好,其他的不重要!”春来:“……”姑娘当着万岁爷学狗叫这事儿,不重要吗?
等方荷往御前的马车那边去,梁九功和李德全一见她就笑,笑得还格外喜庆。方荷也冲两人微笑,“哟,瞧梁谙达这模样,应该是有好事儿吧?”
梁九功忍俊不禁点头,“再过几日就到热河,咱家确实高兴。”
方荷继续微笑,李德全也没忘了:“李哥哥……”
“姑娘还是叫奴才名字吧!”李德全赶忙打断方荷的话,小心翼翼看了眼马车里头。“那什么,奴才还比姑娘小三岁呢!”
方荷:“….…”行吧,你非要当弟弟,我也拦不住你。但等她进来马车,见康熙看过来的目光也带着笑,她突然反应过来,感觉有点不妙。
瞧康熙这模样,好像她酒品一如既往的稳定,把装傻又别样坦白的事儿给忽悠过去了?但是……难不成昨晚她唱门前大桥下,连环数鸭了?
她摸了摸鼻子,抢在康熙前头给自己挽尊。“皇上这是笑话奴婢呢?”
“奴婢从未饮过酒,不知自己酒量如此之差,怕是做了有碍观瞻的事儿,还请万岁爷恕罪,奴婢往后再不敢喝酒了。”
康熙心里嗤笑,就这混帐掏心掏肺叫哥哥的熟稔,这怕又是在哄人。但到底谁才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除了魏珠也没旁人,他不准备跟方荷计较。
所以他只含笑点点头:“无碍,左右被御前的人听见学狗叫的也不是朕。”
方荷:!!!
这个御前的人,包括禁卫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