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时眠就看见窗前的于朝转过身，往后排走来。
隔着升上去的玻璃窗。
于朝稍稍低下头，似乎看了她一眼。
时眠心里瞬间咯噔一下，没半秒，眼前的车门被于朝猛地从外面拉开。他身子一弯，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
时眠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缩了缩，谁料刚一动，就惹得身旁的于朝侧眼望了过来。
他的眼神轻轻落在她脸上，巡视一番，很快又别过头。
时眠瞥向被于朝压住的裙摆，抿了下唇。
贝蕊蕊看着身子紧绷、脸色十分不自然的时眠，默默收回视线。
副驾驶上的庞亮透过后视镜，看着并肩坐在一起的于朝和时眠，更是不敢说话了。
他本来只是看于朝孤寡一人怪可怜的，想着安慰两句。
哪成想车内唯一不知情，却偏偏是驾驶员的薛天赋会主动提出送于朝回家啊。
庞亮想着，不由得又看了眼正后方的于朝。
关键有车于朝还真上啊？
真是，也不看看车里都有谁。
空气陷入诡异般的沉默。
前排的薛天赋奇怪地扫了一圈默契沉默的四人，最终对着于朝问了嘴：
“于朝你住哪儿？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长里街3号院。”于朝也不客气。
“嚯。”薛天赋意外地抬了抬眉，“你跟蓉姐一个小区啊！你要是不急的话，先跟我们一起买完蛋糕再回去？”
这话一出，车内的贝蕊蕊和庞亮一齐看向了于朝。
时眠则低着脑袋，光听他们说。
“好。”
听到于朝这声好，时眠心如死灰。
然而更吓人的事情却还在后头，忙着开车的薛天赋突然又说：
“今天蓉姐生日，我们晚上打算在蓉姐家一起做饭吃。于朝你是没其他事，要不顺便和我们一起啊！”
“……”
时眠的心彻底死了。
又要和谭教还有于朝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鬼知道他那张嘴会不会再说出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来。
真是太棒了。
“赋哥。”
没等于朝回复，副驾驶的庞亮忍不住说，“是蓉姐生气又不是您生日，您还能做主邀请于朝去吗？”
薛天赋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能？虽然我姐平时看着冷淡了些，但她没那么多讲究。”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呀没事的，于朝直接跟着我们去都不会怎么样，别担心了！”
别担心？他可太担心了。
庞亮急得抓心挠肝，你就往后视镜看看那两人的表情吧。
一看一个不吱声。
谁家好人过生日请分手情侣到场的？
“要不咱还是打个电话问问闵蓉姐吧？怎么说她才是寿星。”说着，庞亮又担心于朝多想，连忙回头询问他的意思，“朝哥你觉得呢？”
庞亮打心底认为于朝是不乐意参加这种聚会的。
先不说时眠。
谭闵蓉教练与他毫无关系，平时话都说不上两句的人，这会儿过去参加人家的生日聚会也挺莫名其妙的。
于是，庞亮故意从右侧回头，借着座位靠枕给于朝使眼色。
于朝眼睫一抬，意味深长地瞥向庞亮。
就在庞亮以为他看懂了自己眼神的时候，下一秒听见于朝点头：
“嗯。”
“……”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于朝了。
【你干嘛呢？】
趁着其他几人没往他们这边看，庞亮用嘴型小声询问于朝。
然而于朝却仿佛没看懂他的口型，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怎么就你事多。”薛天赋将自己解屏的手机扔给庞亮，“来来来，你要打给你打。”
接过手机的庞亮在众目睽睽下，无奈拨通了谭闵蓉的号码。
电话拨过去没几秒，很快接通了。
庞亮硬着头皮把事情简单解释一番，手机那头的谭闵蓉陷入了沉默，而后像是不敢相信地问了句：
“谁？于朝么？”
“对。”
“……噢。”谭闵蓉马上接道，“他来我当然欢迎。”
至此，生日聚会多加一个于朝的事彻底确定下来。
庞亮和贝蕊蕊互相看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回头。
坐在窗边的贝蕊蕊掏出手机打起字来，似乎是在给谁发消息。
时眠感受着掌心震动的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
她的微信向来没有隐藏过聊天信息，看见屏幕上贝蕊蕊发来两个字——
【绝了。】
时眠当然清楚贝蕊蕊这话什么意思，她只当没见，迅速将手机盖上。
短暂的沉默过后。
前排的薛天赋和庞亮逐渐开始发挥他们的话痨属性，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从体育聊到社会新闻，仿佛怎么聊都有说不完的话。
有他俩在，场子压根不会冷下来。
而于朝自上车参与完生日话题，之后便轻靠在车窗上一言不发。他闭着眼谁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单纯地不愿意说话。
于朝个子实在太高。
时眠感觉他坐上车后空间都变得挤了，他的腿更是弯曲着缩在一起，无处安放。
时不时一个刹车，膝盖就能碰到她。
在时眠第七次被碰到腿后，她有些不高兴地看向于朝。
闭眼假寐的于朝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慢腾腾地睁开了眼。
“怎么了？”
于朝的嗓音有些低哑，他眉头紧蹙，眼底露出一丝不耐，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时眠的视线落在他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上，原本怀疑于朝故意的想法瞬间一扫而空，她压着声线轻声问道：
“你晕车了？”
“嗯。”
于朝喉间应下一声，撑着扶手往上坐了坐，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你……”时眠拖长尾音，突然顿住。
于朝不由得重新望向她。
见时眠也皱着眉，他正想说声自己没事，眼前的时眠忽然开口说了句：
“你要吐的时候麻烦提前告诉我一下，我往旁边躲点。”
于朝疑惑抬眸，“？”
时眠小声补充，“这裙子我刚买没多久的。”
于朝气笑了，亏他以为她这么好心要关心他呢。
“放心。”于朝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不会、吐你裙子上的。”
时眠看着于朝吃瘪的样子，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那我就谢谢你了。”
“……”
迎上时眠明媚的笑脸，于朝顿感郁闷地别开脑袋，目光才落到窗外的街道边，手心忽然被塞过来单只无线耳机。
“借你个耳机听会儿歌。”
于朝不高兴时眠这种打个巴掌再给颗糖吃的行为，正欲把耳机塞回她手中。
身旁的时眠低下脑袋，打开音乐软件的歌单换了首纯动感的歌。
于朝指尖微勾，拿过耳机想了想，最终撇过头戴在了耳朵上。
到达薛天赋朋友经营的烘焙店时，差不多是半个多小时后了。
这家烘焙店开在街头拐角处。
装潢风格整体采用温馨暖色调，店门上挂着两块大大的笑脸吐司，极具童话风。
推门进去，柜台前梳着侧边麻花辫的温柔女人立马望了过来。
看见走在前头的薛天赋，她喊出口的“欢迎”转变成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姐今天生日。”
薛天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着过来买个蛋糕，顺便……看看你。”
“哦豁。”贝蕊蕊看着不对劲的薛天赋，和时眠咬耳朵，“什么情况？”
没等时眠回话，庞亮丝毫不替薛天赋遮掩，抢先说道：
“不要怀疑，情况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贝蕊蕊惊了，“赋哥喜欢这个烘焙店的姐姐？”
“是啊。”
庞亮略带嫌弃道，“不然能带着咱们四个大老远跑过来照顾生意？我偷偷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我赋哥都暗恋思婉姐十多年了。”
时眠听到这话，也好奇地看向在柜台前叙旧的薛天赋两人。
被堵在门口的于朝瞥了眼说话跟大漏勺一样的庞亮，再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时眠，目光在她无处下手的粉色格子裙打量着。
最终，抬手轻轻扯了扯裙子的飞袖一角。
“往里走点。”
时眠讷声应下，“哦。”
腾出位置让于朝走进来后，他绕开她，径直走向窗边的沙发区躺倒下来。
时眠看着脸色依旧不太好的于朝，回头继续听八卦。
柜台那边，薛天赋在他朋友的带领下开始挑选蛋糕了。
庞亮和贝蕊蕊紧盯着两人，还在聊：
“我听赋哥说，他以前年轻还在泳队那会儿，有次比赛失利，沮丧之时走进了一家烘焙店。”
“当时思婉姐还在别人店里当学徒，看赋哥心情不好特意给他的蛋糕上贴了张安慰人的贴纸。诶，赋哥就一见钟情了。”
“然后呢然后呢？”贝蕊蕊好奇问。
“后来赋哥只要一有时间就跑去烘焙店看思婉姐。”庞亮说，“但他嘴比石头还硬，每次都说是喜欢吃那家店的甜品才跑过来的。所以后来思婉姐结婚了，他们两个人就此错过。”
贝蕊蕊“啊”了一声，“不是吧，be啊？！”
“啥？”
从不看小说的庞亮疑惑发问，“什么是be？”
“be就是指bad ending，小说里悲伤结局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
时眠听着贝蕊蕊向庞亮解释的声音，目光从薛天赋和思婉姐身上移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往沙发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却发现于朝稍稍坐起来了些。
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漆黑明亮的眼眸里带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时眠困惑地歪了歪头，递给于朝一个“干嘛”的眼神。
只见于朝眉梢微挑，撇开眼，又恢复了往常慵懒高傲的模样。
时眠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还未多想，柜台那边的薛天赋走了回来。
薛天赋说：
“蛋糕我已经选好了。现做大概要两个小时，刚好十分钟前蓉姐给我发消息说忘记买蔬菜了，家里也没有盐了。我转点钱给庞亮，你们去附近的超市逛逛？”
几人看着脸上充斥着笑容的薛天赋，谁也没戳穿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好吧，赋哥你记得给钱。”
“知道知道。”
薛天赋扫视三人一圈，最后朝着沙发上的于朝喊了句：“于朝，要不你开车带他们？”
庞亮顺着薛天赋的视线望向于朝，心里想着于朝肯定不会答应。
平时叫他帮忙带个快递都得好说歹说的。
就连李洵教练都不太能指挥得动这位“金枝玉叶”的于大少爷，何况于朝才晕完车缓过来一点，能听他教练的话？
果然。
沙发上的于朝一动不动，他微微皱眉，似乎是不乐意干这事。
薛天赋只好再劝，“车是你洵哥的。让庞亮开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交代，你帮个忙？”
庞亮确实不敢开李洵的车，压力太大。
不过众所周知。
庞亮笑起来，于朝软硬都不吃，他不想干的事儿就一定不会……
“好。”
“？”
庞亮看着起身走过来的于朝，开始不懂这个世界了。
于朝接过车钥匙，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庞亮连忙小跑着追上去，他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时眠和贝蕊蕊，拉着于朝的衣角小声询问：
“朝哥，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怎么了？”
“还你怎么了。”
庞亮觉得荒唐，却碍于时眠她们就跟在后面，不得不放低声音：“你今天从头到尾都怪怪的！”
“明明容易晕车还上车跟着我们绕一大圈来买蛋糕，长里街不就在总局附近没多远吗？你开个共享用不了十分钟就回家了。”
庞亮细细数着：
“还有，你答应参加蓉姐的生日聚会又是什么情况？还愿意当我们的司机？”
“闲着也是闲着。”于朝倒是淡定，六个字解释了自己奇怪的举止。
庞亮顿时哑口无言，觉得这是于朝能做出来的事，同时满脸怀疑。
“就这样？”
于朝敷衍地“嗯”一声，末了，补充：“我可不愿意当司机。”
他站在李洵那辆黑色路虎前，屈指敲了敲车面，“单纯为了体验一下我教练的宝贝车，你少自作多情。”
“……”
附近的大型超市不算太远。
穿过两条街就看到了一个，他们找个车位把车停好，便走了进去。
一路无言，四人按照清单上的东西开始购物。
除了本来就不怎么会主动搭理人的于朝，其他人也默契沉默着。
唯一不知情的薛天赋不在场，贝蕊蕊和庞亮也心思调节气氛，只想着赶快结束。
路过火锅区食品时，旁边贝蕊蕊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时眠回头，注意到她一副眼馋的模样，劝道：
“别看了蕊蕊，你吃不了。”
她们运动员在饮食上是非常严格的，有不少都是就餐禁用食品。
火锅就在其中。
贝蕊蕊眼巴巴的，“呜呜呜我都感觉上次吃火锅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时眠弯唇一笑，正想安慰两句。
对面传过来的熟悉女声打断了她：“妈，我知道了。”
时眠循声望去，果然发现宣佳艺在对面。
宣佳艺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服，强势冷厉的女人。
她们中间有两排货物架挡着，宣佳艺似乎没察觉到她和贝蕊蕊的存在，继续说着：
“我自己心里有打算，您不用再管了。”
“不用我管？”
宣佳艺的妈妈冷笑一声，“你教练向我反应你最近成绩下滑很严重，我倒希望你真不用我管，还能继续拿金牌。”
宣佳艺不说话了。
贝蕊蕊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她正想凑到时眠耳边吐槽一句“好窒息”，话还没说出口，对面宣佳艺的妈妈又忽然说：
“你如果再继续懒怠下去，迟早有天会被人挤下去。你不跳，多得是人愿意跳。”
“……”
贝蕊蕊一听这话，“诶”了一声给宣佳艺妈妈竖了个大拇指。
时眠知道她不喜欢宣佳艺，当即无奈摇摇头。
可宣佳艺母女俩接下来说的话，让贝蕊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我在，谁能把我从第一的位置上挤下去？”
“你队里那个时眠铆足了劲想拿金牌，你以为像她那样的人少？”
“就她？她唯一一块金牌还是跟我跳水的时候拿的。”
“……”
时眠眼神微顿，默默垂眸。
贝蕊蕊则懵逼一秒，气笑了。
正准备骂回去，耳边响起一声低嗤，于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时眠身边。他表情漫不经心的，嘴一动，吐出两个字：
“傻逼。”
声音不小。
周围立即安静了。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于朝，庞亮望着侧身站在时眠身后、始终冷着一张脸的于朝。
他怎么感觉——
于朝有点，像条护主的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