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食堂的所有人都火气冲天。
他们已经多少年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营养膏谁会吃啊?
他们就是不想当只能啃营养膏的底层人才做了帮派,前面的监狱长都知道,动什么都不能动他们的伙食——所有的前任监狱长都知道,想在这里活下来,只能老老实实讨好所有的帮派,做什么都必须得先问过帮派老大才行。
而这,还得看帮派的心情才行。
没有一个敢越过帮派直接调整监狱政策的,试过的监狱长都死得很惨,只有这一个,直接下令就改了!
改了也就算了,关键是她还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她是边走边改的!
她穿着监狱长的洁白制服,走过了所有的牢房,完全的目中无人。
完全是仗着解锁时间还没到,才敢在他们的面前晃悠,甚至还一个个按过了电击惩罚。
如此无知,又如此傲慢。
在被电击过后,所有犯人的心中的怒火反而冷却了下来,变得极其有目标性。
他们记住了这个人,并且发誓在越狱之前一定要杀了这个监狱长,一定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还不能让她死得过于痛快,必须让她在绝望中死去!
首先走进来的犯人还抱有一丝幻想,当他们走到往日的自助餐桌边上的时候才发现,上面的餐盘全部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筐筐码放整整齐齐的营养膏。
比最恶心的营养液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也只有一点点。
于是第一个领餐的犯人,直接拿起自己手上的营养膏,甩在了墙壁上。
泥巴一样的事物从墙上滑落下来,其他的囚犯发出了愉快的嘘声。
【囚犯编号765,违纪警告一次,浪费食物,行为分扣一点!】
监狱运行AI的警告声几乎分毫不差地响起来,在765号犯人已经缓和下来一点的心情上又加了一把火。
“你扣你SB啊!我是你爷爷!”765号毫不犹豫地呸了一口唾沫在营养膏的框中,“那个傻叉监狱长又不敢出面,你叭叭地又有什么用!”
在他竖起的中指下,犯人的狂欢开始了。
他们捡起框中的营养膏,用来打人玩,一时间营养膏四处乱飞,仿佛打雪仗现场。
还有人比赛站在远处,看看谁唾沫吐框里吐得又远又准。
运行AI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压根没有停过,如果是人,现在恐怕会觉得有点委屈,但现在,这声音只是在为这一场狂欢助兴。
等到犯人们气消得差不多了,兔头的青年女性站了出来,她一句话,就重新点燃了熄灭的怒火。
“各位,我们不能让那个监狱长把我们当傻子耍。”丝芭站在食堂最中央的桌子上,下面粘稠的糊状物已经被小弟用他们的囚服擦拭干净。
她大声说:“她之前为什么敢挑衅我们?!还不是仗着这该死的颈环炸弹——但就在今天,就在3分钟之后——”
“这该死的炸弹就会被解除!这12小时对监狱长的临时保护也会被解除!”
红眼睛的兔子露出一个溢满杀意的,狂暴的笑容:“我们之前能怎么杀了她!这次就能怎么杀了她!”
她头顶的耳朵动了动,改造时候一起加装的加强型雷达耳蜗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各位!现在门外来人了,恐怕都是那些仿生人看守——这些看守都不足为惧!那胆小的监狱长恐怕还在办公室里瑟瑟发抖!”
“大家跟我一起,倒数完毕就把门打开!”
说完,她开始带头大声倒数。
“10!”
“9!”
最开始只有她一个人,但在第一个带头者出现之后,立刻就变成了齐声的呼喝。
“3!”
“2!”
“1!”
在最后一声倒计时响起的时候,他们同时听见了两个声音。
一个是“咔哒”,
一个是“碰!”
前者是门上锁的声音,后者,是枪声。
他们眼睁睁看着站在最高处的丝芭额头上出现一个血洞,然后向下倒去。
她眼中的红光散去了。
丝芭死了,彻彻底底,干干脆脆。
他们循着枪响的声音抬头,看见了土地一般的褐色长卷发,还有那冒着火光的枪口。
丝芭死了,那个[清单]的继承人,只是在监狱里被送进来躲避祸事的剥皮客。
令所有人汗毛倒数的是,她没有放下枪。
她还在瞄准!
下一刻,枪声大作。
在帮派份子举起枪,还没来得及还击之前,她开始了无差别扫射。
——在十米之高的天花板之上!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桌椅踹倒掩护,但他们很快都捂着自己的大脚趾开始原地蹦迪。
什么时候食堂的座椅被焊死了!
但他们的反应也很快,下一刻就选择躲在了桌椅的下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头顶的桌面开始折叠,最后留在原地的,只有两根立柱。
椅子底下,根本就躲不了一个人。
在发现她的目标第一位是拿武器的人之后,还拿着武器的犯人毫不犹豫地松了手,将武器丢到一旁。
也有不死心的,顶着同伴的尸体跑动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枪声停歇。
他心里一喜,这是子弹打完了,开始换弹了!
于是他将尸体推开,还没射出一发子弹,就听见枪声再次。
这次,他没能躲过去。
死前的余光里,他看见整个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反光。
——全都是枪。
根本就不用换弹!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投降!监狱有规定不能击杀已经放弃侵害行动、也没有参加暴-动的犯人!”混乱之中,有人大吼道。
他以极快的语速向自己四周的文盲科普道:“我放下枪了!你不能杀我!”
剩下还敢拿着武器的人也不多,听到这话,纷纷也放下了枪。
天花板上的时叙停了手。
她给武器设定的瞄准程序是:[1.手上拿武器的。2.头。]
现在没有拿武器的了,再杀下去就是她违规。
地上一地尸体,血水和他们之前踩踏的营养膏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泥浆。
第一印象是很难改变的,除非有很大的逆转。
给他们看到她虚弱又傲慢,又给他们看到她残酷而冷血。
——这就是她给这些人的、完整的第一印象。
人设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工具。
他们需要畏惧她,也只能畏惧她。
她在白塔学到的一切里,恐惧也是支配的一种。
AI开始扫描地下的的人,分辨出尸体,再把数据汇总给时叙。
时叙一个个扫过去,忽然她的动作停止了。
“开启拟态。”她快速低声说完,下一瞬间,整个食堂的灯光熄灭,一片漆黑。
时叙的身影融化在黑暗之中,她离开原地,在铁丝网和厚实铁皮贴着的天花板上奔跑出极大的动静。
在黑暗之中,巨大的回声反而令人无法判断来源。
死亡名单里,并没有丝芭。
只有她的副手!
时叙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在这之前的十二小时里,丝芭来之给自己和副手换了头!
因为距离太远,她没看清楚!
因为她对丝芭的印象是兔头,自然会先入为主,将那个站上台宣言的人看成是丝芭!
原来如此。
时叙微微喘着气。
这就是,她所给自己的第一印象。
这就是,她那鲜明的兔子脑袋的意义。
那么,她现在是谁?
黑暗会隐藏没恢复好的血线。
这片黑暗之中,她们两个人所要面对的条件和困境是对等的。
先开枪的那个,会被剩下的人当成目标,但对面有十几把枪可以同时开枪,她只有一把。
零式有夜视的模式,但打开之后会出现荧光的界面。
枪声零零散散的响起,击打在天花板铺设的铁皮上。
他们在试探自己在哪里。
时叙借着枪声小声传令给外面的仿生人,让他们恢复食堂的灯光。
但很快,她所在的位置附近就传来了枪响。
时叙听到自己脚下穿来了声音,一个斯文的女声缓缓道:“我认可你了。”
“你是第一个做到这种程度,把我逼成这样的监狱长,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丝芭做出了让步,“你恢复我们的食物供给,我们可以不对你做任何事。”
但不包括不逃狱。
时叙很快反应出了她话语之中的漏洞。
这是一个完全无效的承诺。
有什么声音从食堂的墙壁上传来。
有人在爬墙上天花板。
不能再等了。
时叙咬着下唇想道。
她没有让仿生人进来,就是为了做到最大也是最好的效果。
她必须有绝对的实力和绝对的勇气。
一旦被他们发现自己的胆怯,她之前做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
黑暗会滋长不安,吞噬勇气。
下面已经有了模糊不清的窃窃私语。
时叙连通了监狱食堂的扩音喇叭,调整到最大的音量。
她说:“我才是这里的监狱长,丝芭。”
“记住把你逼到这个程度的人,我叫时叙。”
她要开启自己的名。
【您于深海之中留下了烙印,最初的名会成为您的能力。】
【正在检测中……监狱长时叙……正在形成烙印锚点……】
【该名称深度不足,已被驳回,您深处的名回应了您。】
【监狱长之名已被[?????]吞噬。】
【您的能力已激活。】
【见证:你能看见一切,你想见的和能见的。】
【改写:该能力不予说明。】
时叙的双眼下意识向着下方扫去,她在黑暗之中,看到了漂浮在空中的文字。
是每一个囚犯的编号,与他们的名字!
[加一份]
[爆爆]
……在持续下降的存在里,时叙找到了她想找的名字。
[丝芭]!
时叙扣下了扳机。
她看到丝芭的手里并没有枪,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等等!”丝芭反应极快,她开口大喊道:“我投……”
她的话语没能说完。
灯光亮起的一刹那,所有人都看着真正丝芭的倒下。
丝芭额头的血水糊了她一脸,让她的面容模糊不清。
“我的确不能杀已经投降的人,但你的死刑过期了啊。”时叙收回枪口道,“我只是在执行死刑,而不是击毙犯人。”
“还有人对营养膏有意见吗?”时叙站起身来,解除拟态隐形,“这就是结果。”
所有的前任监狱长,都只是把自己当成了铁锈鲨监狱的客人,也只有客人,才需要问主人能不能做什么。
而主人是不需要的。
主人本身就有这份权利,无需任何人的让渡。
下方的犯人们抬起头仰视着她,听到她的话,纷纷摇头。
时叙站在那里,下方血流成河,而她衣角洁白如初。
她看着自己面前浮现的文字,缓缓拍了拍衣角。
【名停留在深海的每一刻,都会消耗你的存在。】
【存在即为[名]。
名声、名望、名气……
善名、恶名、俗名……】
【要么逐名而死,要么无名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