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火焰兰
“只是好奇。‘
陈清也算是正面回答了叶庭阳的问题,她转身往上走了两级台阶,选在上面那级坐下。
身后教堂里,婚庆公司的人在做收尾工作,打扫地面收拾垃圾,一天的工作也算到了尾声。叶庭阳倒是没跟上来,站在原处,等了片刻才坦诚答到:“谈过几个。
"你想听的话,我可以都告诉你。”
“不了,我可没有审判你的意思。”陈清也一手拿着纸杯暖手,一手架在膝头托着下巴,“现在的小朋友从初中开始谈恋爱,到你这个年纪,没谈过才比较奇怪。'“我就是觉得你贴心得过分,有种...经验丰富的感觉。”陈清也思考再三,给了个相对温和的评价,“果然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句老话还是经验之谈。'“姐姐,你还觉得我只是一时兴起是吗?你不信任我,你在怀疑我。
其实叶庭阳这时候有满肚子的情话可以讲,或者发誓赌咒或者剖白真心。经验之谈,这种招数对以往的每一任都很适用。
可面对陈清也,他说不出口,就是下意识觉得她肯定不会吃这套。
于是真心话出口,走了种毫无章法、实话实说的路数。怀疑不怀疑也不重要,陈清也觉得自己是个很现实的人,所以考虑问题也很实际。
她和叶庭阳身份摆在那儿,即便是个私生子,看中清名的大富之家也不会允许娶一个家世不清白的媳妇。或者根本没有那个最终结果,他们的关系,本质是一场感情游戏。
存续与否取决于谁先生厌,更取决于其中一方,现在看来是陈清也,想不想开这一局。
既然是游戏,那就总要耗费精力,给出些什么。陈清也尚不需要感情填补什么生活空缺,除了阮舒池特别些,简直吝于给到旁人感情回应。
所以主观上,她还是不想开。哪怕她屡次三番,因为叶庭阳和自己的相似,也因为他不知疲倦的靠近,又心软下来给了些反应。
进一步也行,退一步更可。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间,很有拿叶庭阳转移注意的感觉,对他不公平。
陈清也现在就是这个想法。
所以对于现在问题,她不想正面回答,于是拍拍身边的位置对叶庭阳道:“不是买了碘伏,买都买了,消消毒吧。
叶庭阳闻言反应过来,两步跨上台阶坐在陈清也身边,皱着眉头从塑料袋里往外掏东西。他倒是没买整瓶的碘伏和整包的医用棉签,买的是新款那种,掰开碘伏液自动流到棉花上的二合一棉签。陈清也撩起袖管,那道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不过周围皮肤被衣服摩擦的泛红,连带着伤口看着都似乎更严重了几分。
叶庭阳掰开棉签一头,等碘伏流下的时候,只盯着陈清也的手看:“都红了,不消毒发炎怎么办?那树叶子有毒怎么办。怎么都不知道说?'
"你是不是被害妄想啊,都是花店里的常用花,哪儿那么多有毒的。”陈清也被逗乐了,伸手要去拿棉签,“给我吧。’
“我帮你。
”叶庭阳抬手举高,避开陈清也的手。陈清也不再坚持,任由叶庭阳扶着她的手低头上药。他神色专注而认真,棉签刚碰上伤口,便抬头去看陈清也的反应:“痛不痛?”
”没事,不痛。’
叶庭阳抿着唇,把碘伏深色的液体涂满伤口,在陈清也瓷白的皮肤上留下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他对着未干的地方吹了吹,呼出唇齿的温度被冷风加工,落在陈清也的手上就变成了令人刺激的温度。她下意识往回缩,却被叶庭阳牢牢扣着手腕,不容许退让分毫。
他又抬眸,眼神里没有往日过分的热切:“姐姐,你是不是都不会说软话?"
“为什么要说软话?”陈清也不解。
“不疼吗?
“让人疼的事情可太多了,相比之下,这点疼不值一提。
陈清也毫不在意,又去看伤口。
覆上碘伏,破皮的地方被风吹干后显出明显的深色:“吹干了,创可贴可以贴上了。"
“嗯。”叶庭阳点头,翻出创可贴撕开包装,微凉的手指贴上陈清也的小臂,确认位置无误这才按下。陈清也见状,作势要拉下衣袖,只是叶庭阳还不放手,自己替她放下袖管,低着头犹犹豫豫还是小声道。”可是我不想你疼。
陈清也的手一顿,往回收的手转而移向叶庭阳的额头。她指尖拂过凌乱的刘海,糊弄小狗似的摸了摸叶庭阳的后脑勺:“没吃东西吧?
”我不e
陈清也眼疾手快,抽了串关东煮丸子堵住叶庭阳的嘴:“一人一半,吃完我们就回去吧。叶庭阳拽着竹签咬掉个丸子,脸颊一侧鼓鼓的。他好像又被陈清也敷衍了,只是除了顺从,他对她就没办法,只有拖长的语调以示一二不满的情绪:“好,知道啦!’
逃避可耻但有用,这句话适用于任何人。就好像隔着一层,彼此都有理由顺理成章地装傻。陈清也和叶庭阳的关系是这样,阮舒池和陈清也的关系这样。地位立场互换,陈清也开始理解阮舒池的做法,然后践行他的所为,所以她也没资格责怪阮舒池。日落月升,这对任何人而言注定都是个无眠之夜。婚礼主角是,婚礼工作人员是,连宾客也是。阮舒池辗转反侧,折腾到凌晨却依旧没有睡意,拿起手机解锁,聊天页面还停在蔺怡发的,他们留学生聊天群里婚礼布置的照片。
照片一隅,陈清也站在拱形花门边,仰头看花在检查着什么,是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
阮舒池眼神暗了暗,不知想到什么,按灭手机放在床头,转回平躺的姿势。他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脑海中不住浮现那张照片,和...出现在那张照片里的人。他和陈清也有许久没见过了,甚至消息记录还停在一个月前。
不像之前的任何一次,阮舒池觉得自己进步了。克制着自己,没去做那些自诩当哥哥要先退一步的试探,没有委婉求和,没有竭力维持虚假的兄妹和谐。他如她希望的那样,狠心又绝情。
换言之,他们掰得很彻底。
彻底到被夹在中间的阮歆谁也不敢多说,生生把一个小话痨憋成了"小哑巴”。
至于陈清也.....
以阮舒池对她的了解,能做出第二次尝试已经属于意外,这种突破她底线的行为只会出现一次。陈清也本质是极在乎个人尊严的,几乎没什么可能折断她的脊梁。
而他的所作所为,等于两次折辱了她的骄傲,所以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可能会维持这种尴尬直到永远。一阵忽来的风从半敞的窗吹进屋,顶开不算厚重的窗帘,趁机将月光与残存的灯光都扔进房间。光落在地面散在床前,还有一二极力向上,留下一两缕在阮舒池的脸上身上。
阮舒池思绪万千,想着想着阖上眼眸,而光影时明时灭,某一瞬他好像回到了陈清也生日那天,黑暗的车厢后座,烛光微弱而颤抖的摇曳。
所以那天,天人交战的犹豫后,他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又拒绝...
分明看她和旁人的亲密会酸楚难言心有不甘,分明会暗中比较她身边人再全盘否定,分明偶尔也会想自己站在她身边又如何。
从叶庭阳的出现开始,阮舒池终于意识到,或者终于愿意承认,自己对陈清也的所做所为确实已经超出兄妹或是友谊范围,自己对陈清也不是只有他欺骗自己说的亲情。可为什么他还是在陈清也选择他的时候,舍下了她?又在过去现在一
-次次的梦里,离她越来越远?
阮舒池不知道。
那时的反应更像是脱口而出,像是千万次自我建设后形成条件反射的拒绝。
是真心,又不完全是真心。
他在期待陈清也的坚持,又为了自己所谓的原则,做一些所谓对她好的正确的事,再对自己的感情掩耳盗铃。说白了是他怯懦,不敢接受,又舍不得离开,十足的伪君子。
阮歆蔺怡他们说得没错,既然他不是最优选,那就该断得彻底,恨得彻底。
阮舒池告诫自己。
至于蔺怡明天的婚礼。
阮舒池一下睁开双眼,目光清明毫无困意。蔺怡早跟他提过,婚礼布置提前找到陈清也救急,不论是捧花还是美陈设计都正中她心意。所以明天陈清也是会去。
而他...也是一定要去的。
研究生同届几个留学生同学,这会儿正天南海北世界各地飘着。份子钱可以转账,但交情好的,要送新婚礼物的,只能让本地唯一的人脉阮舒池转交。他明天要转交朋友的祝福和心意,绝不是...好吧,能够顺便看看陈清也更好。
从照片看,她好像又瘦了不少。
陈清也体质不好,气虚血亏,一双手常年冰冷没什么温度。到了冬天更是极其畏寒,别人穿一件她得穿两件,而且一着凉就感冒.
小时候阮舒池寒暑假常去云城,奶奶疼他,说他读书辛苦变着法给烧菜炖汤,他也自然会趁机叫上隔壁的陈清也。
跟着阿婆以后她虽开始长高发育,可身上始终看着没什么肉。同桌吃饭的时候更是,小鸡啄米似的,夹几筷子菜就说饱了。
长大后没人管,工作一忙根本记不住吃饭,饮食不规律对胃损伤极大。
阮舒池还记得有一年,陈清也胃病发作,一连几天吃什么吐什么。
她原本没当做什么大事就想忍忍,可明明一整天一直没进食,依旧吐得厉害,胃酸烧灼食道、喉咙,联想到不好的病症,她实在害怕才打电话给阮舒池。隔着电话听筒,是陈清也忧虑的哭腔。阮舒池温声安慰没起作用,而精神负担极重的陈清也直接嚎啕开,说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就要死了,吓得他立马开车去找她。医院全套检查出来,医生说这不是什么大病,反流性食管炎,就是不太好根治,是需要慢慢调理的难缠病症。而调理方式也没什么特别,保持规律作息、饮食清淡,还有适当运动。
说了和没说一样的废话,好像这世上绝大部分的病都需要这个调理方式。
具体功效阮舒池不予置评,反正他家还有一个需要践行上述要求的人,一个是看两个是盯,都不麻烦。所以阮舒池的生活一直是被这两个人所占据的,亲妹妹阮歆,还有,相伴长大早就牵扯不清的陈清也。阮舒池长长叹了口气,心头琐事依旧像被什么压着,呼吸一直不畅。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即便没有睡意,即便脑海里全是关于陈清也的旧事,但按照时间来说,他应该早就入睡,今天已经属于例外中的例外。
阮舒池从来都是个苛待自己的人。
从学习工作到待人处事,阮舒池对所践行的事都有自己的标准,而且一向严苛。
既然说的话做的事已是定局,那就得一条路走到底。偶有迟疑停驻片刻还好,面对原则绝不能回头。原则是什么?
他再心里复诵。
不能再伤害陈清也了,哪怕是无意的,表面看来是为她好的,也不行。
阮舒池闭目许久,勉强酝酿出丝丝困意时还在想。前些日子他去咨询了朋友,他手里的东西现在还她该是最好的时机。
这对她极重要,却对他们而言又有些敏感,他拿出去,说不定好事变坏事,直接激化矛盾。不过他们都已经是这样尴尬的情形,大不了真就不相往来,然后回到家,在家里的餐桌上,在舒女士面前假装风平浪静,兄友妹恭呢。
阮舒池自嘲地笑了,他想他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陈清也划归家人。
即便现在看显得卑鄙无耻,却留存下那一星半点的关联,闹翻了也抹不掉的关联。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陈清也今还愿意跟他们家一起,也愿意一起回云城过春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