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也是一早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宿醉后脑袋发闷,又做了个陷在回忆里的梦,她在床上足足坐了一分多钟醒神,这才寻声摸索去找手机。
感谢对面锲而不舍耐心,感谢自己喝大了也没忘给手机充电,总之这个电话能接通,各方面的努力缺一不可。
……
“…喂?”
“姑奶奶你可算接电话了!”电话那头是个清丽明媚的少女声音,陈清也再熟悉不过。
她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的脸水肿得不行,就继续半眯着眸子,坐在床上继续游神:“呦,你今天醒得挺早啊。”
“能不早嘛!我们伟大的舒颜女士早上7点不到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静音没听到,她干脆冲我家来了!”
“清也姐,你有什么操作先跟我串个供啊!也得亏我昨晚不在爸妈家,不然就彻底穿帮了!怎么帮你打掩护!”
阮歆在电话那头中气十足,嘴皮子从头到尾都没歇,给陈清也听得耳朵直痒痒。
“舒妈妈现在在哪儿呢?”
她把手机换到另一边,揉揉耳廓,听阮歆全程没帮她哥说一句好话就觉得好笑。跟她的黏糊劲儿,都快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妹妹了。
电话那头听了连停顿也没有,张口就来:“回家做饭去了,家里还有个阮同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等饭吃呢。”
“清也姐我们的默契呢?想也知道我妈不在这,要是舒女士在我敢这么跟你说话嘛!”
陈清也笑:“也是。”
阮歆,阮家最宝贝的小女儿,爸妈疼哥哥宠,人生不算毫无坎坷,却一度被陈清也当做自己所替身的白月光本尊。
毕竟她的人设听来就很白月光,活泼机灵的小太阳出生带着二尖瓣关闭不全的心脏病。
几次手术后,心脏瓣膜被换成机械瓣,成天一副脸色苍白病歪歪的模样,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她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女孩。
她乐观、自信,被娇养但从不娇气,如同她现在的名字一样欣欣向荣。
陈清也还是后来才知道,当年阮舒池被突然送回云城,是因为那个暑假阮歆要手术,阮家爸妈怕兼顾不上两个孩子,这才有他们的相遇。
至于当时陈清也,在的阮舒池眼里,应该是一个恰巧出现,可以转移他对阮歆兄长责任和保护欲的对象吧。
阮歆不改名的话,她该叫阮舒清的。
真是天选白月光与替身。
不过除了名字,实际上她和阮歆没有半点相似。阮歆那样明媚,怎么会和从小过得谨小慎微的她一样。
毕业后拿水乡小白花的脸,在钢筋水泥的新海打拼,还没攒够买厕所的钱,先把云城阿婆留给她的房子搭进去,成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至于她能和阮歆处得好,是因为阮家的人都好。阮歆、舒妈妈,也包括阮舒池。
她考上新海大学那年,阿婆忽然离世。是阮家接她去的新海,帮她交了第一年的学费。
她不怨阮舒池,从来没有。
陈清也从小到大的愿望其实很简单,拥有很多的爱,再到拥有阮舒池。
做妹妹不行那就以别的身份。
“诶!清也姐你还醒着吗?”阮歆怀疑的语调微微上扬,“你不会……昨晚上是喝酒了吧!”
“喝了点。”陈清也心虚地摸摸鼻子,“名侦探小姐,我真就喝了一点。”
“醉鬼都这么说。”可阮歆是人精,眼珠转几圈,一下便猜到缘由:“你俩又吵架了?”
陈清也低头从一团乱的被子里找到被角,“没吵架,闹掰了。”
“掰了啊,掰了也行。”阮歆倒是接受良好,只顿了顿又问,“那今晚还能一桌吃饭不?”
陈清也:“……”
坏事了,她给忘了这茬!
舒妈妈为了能对阮舒池的相亲情况进行及时复盘,早就说好让她们今天都回家吃饭的。
所以说,她和阮舒池这个关系也有不好,不是骨科胜似骨科,是真实的闹掰了还得一起回家同桌吃饭。
陈清也:“不吃了,晚上加班!”
阮歆被陈清也的胡说气乐了:“少来了你,国庆节放假呢,你加什么班?”
“逢年过节别人休假,都是我们这行生意最好的时候。更何况国庆结婚的人这么多,我还有两个婚车三个捧花没扎呢。”陈清也答得义正言辞,“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你少挡我财路,懂?”
“懂!”
阮歆当然理解这种考了不及格,不想拿卷子回家找家长签名的痛苦。
她在电话那头听陈清也鬼扯听得直乐,这俩当事人不回,她个场外观众自然也没回去的必要。
最后干脆选择毫无心理负担卖了她哥:“行!你不回我也不回!我哥的问题自己解决,他和舒女士1V1好了!”
还真是你哥的好妹妹。
陈清也半阖眼眸,抬手捏捏眉心:“那你别忘了帮我跟舒妈妈说一声。”
“我开店去了,不说了啊。”
“好好好,你去忙吧!”
挂了电话,陈清也宿醉后游神的状态复萌,她垮下肩膀把手机扔到一边,盯着不知名的某处发了好一会儿呆。
租来的房子不大,她的卧室拢共就十来平方,中间靠墙摆下一张铁艺床,床头又边是个房东留下的木质衣柜,左边梳妆台凳子上堆了昨晚胡乱换下的衣服。
陈清也抬手用力搓了搓脸,从头重脚轻的状态里找回一二分状态后,从床边一侧跳下,趿上拖鞋后窗边走去。
她对入睡的要求一贯高,亮度不能太高环境也不能太吵。所以窗帘她挑的遮光度最强的,白天拉上恍若黑夜,连原本的窗户都被她换成了真空断桥铝,隔绝老小区一大早的阿姨闲聊。
可即便如此,她要能安稳入睡还是得先吃褪黑素,再戴眼罩、耳塞才能堪堪酝酿出睡意。要是不凑巧,闭着眼睛保持一夜清醒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陈清也拉开深灰色的遮光帘,外头灰扑扑的阳光登堂入室,整间屋子却一下明亮了起来。
看天色,今天应该是阴天,云层堆叠在空中,把太阳挡了个严实。
陈清也站在窗口,推开沉重的窗户再拉上纱窗,外头清清凉凉的风进屋,总算吹淡了一些她身上残存的酒气。
她一手撑着腰,一手锤了锤发僵的脖颈,闭上眼睛任由风吹拂过她的眼睫。
其实脑袋里依旧是混沌一片,关于昨晚对着阮舒池大言不惭的宣告,关于醉酒后梦到的十五年前的初见,关于后来他们相处的每一年,碎片般的记忆都胡乱堆在脑子里。
陈清也的手指按在自己干燥的唇上,对这乱成一锅粥的现状毫无头绪。
真的要放弃吗?
一件她坚持了十五年的事,追逐阮舒池就好像已经成了她的习惯,而现在要拔出深入骨血的习惯,却似乎没有她想得那么痛苦。
只是有点恍惚,有点像在做梦。
但也不是做不到。
既然阮舒池执意把他们界定为兄妹,那她总要如他所愿。
大概她只要做到这件事,在阮舒池那就是天大的好处,就能抵她过去十五年欠他的了。
风卷层云,露出一阵太阳熹微的光,那光宛如破开两个世界的刀刃,直直落在陈清也的卧室,落在她床尾的边柜上。
柜子上是个方形冰川纹玻璃花瓶,里头插了几只丝绒蓝小飞燕。飞燕草有点发黄打蔫,陈清也仔细打量半天,才发现是这两天给忙忘了,花瓶里的水早见了底。
陈清也拿上花瓶出了卧室,把东西放上客厅茶几,又从桌上顺了鲨鱼夹把自己毛躁微卷的头发盘在脑后。
鲜花营养剂兑水,清洗花瓶鲜花根部再进行修剪,最后把花放进花瓶整理造型。这两年每天必做的日常,让陈清也在和这群娇贵的鲜花打交道时熟稔多了。
两年前,陈清也从公司辞职,用了全部家当,卖了云城阿婆留给她的房子才开了现在家花店。照理来说,她的家世条件,安安分分做个普通打工人最好,这么倾其所有容易血本无归。
可陈清也就剩一个人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她不愿被困在沉闷的职场,想跑出来单干便就这么做了,反正赌徒本色也遗传自她爸。
所幸她运气不错,两年里花店走特色打卡路线已经回了本。后来她又租了隔壁店铺开鲜花咖啡店,办插花体验课,生意都很不错。
老话倒是说的不错,除了情场上对阮舒池处处失意,她做什么都很成功。无论是少年时考上新海大学,毕业后入职知名外企,还是后来开的这家花店。
收拾完花再收拾完自己,陈清也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后,去厨房给自己冲了杯蜂蜜水解酒。
微信弹了一堆对话框,她站在餐桌旁一边回复一边两口塞完了早餐。先前她和阮歆说的也不算全胡扯,国庆长假是结婚高峰期,她今天就约了两个婚礼头车的活。
进货开店的活有店里两个员工打理,普通花束他们也能应付,就是花篮捧花这种还得她看着把关。
陈清也的店开在新海市中心的九安区,复兴路23号,出地铁口800米,墨绿色店招的就是。
这地方是新海本地人俗称的上只角,再早些该是什么租界地界,街边两侧种着成排的梧桐树,落叶景观也不扫,专给游客拍照打卡。
连街上开的都是类似劈情操的小店,咖啡厅、清吧、饰品店还有装修复古的书店,定价不低赚钱也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和洋房区风格相契合。
相比之下,陈清也的花店在其中已经是很能赚的了。
“小水啊!今天的高原红醒的怎么样了?你帮我备个100支左右,别的我再……”
陈清也没进门呢眼睛就黏在花上,店里暖色的灯光一打,成排的鲜花桶里各色花朵娇艳。她满意地打量了一圈,刚要再开口就见收银台转角站了个局促的小男孩。
说是男孩也不太切当,他一身黑色连帽衫牛仔裤的打扮,眉眼英挺盖不住的少年气,个子又高得有个一米八,看样子至少上大学了。
店里的店员小水掀了帘子,正从后面库房出来,一眼瞧见那小男生和陈清也面对面站着。
陈清也朝小水扬了扬眉:“有客人怎么不招呼?”
小水平静微笑,知道陈清也肯定认错了:“姐,这是来兼职的。”
陈清也闻言,眨巴眨巴眼睛见对方肯定地点了点头,连忙扭头仔细打量。小帅哥的脸赏心悦目,是那种大学校园里会被表白墙捞的阳光帅哥,多看会感觉宿醉的头疼都能减轻几分。
可陈清也却感觉太阳穴直突突。
这张脸要是来给她打工,她得给多少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