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错过的人,二十七岁不想错过了。
有那么几秒钟,林姰的呼吸变得很轻,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十七岁那年他们刚刚高中毕业,上学的时候毫无交集,这十年也没有任何联系,学神就是学神,扯起瞎话也游刃有余让人信服。
也许,这句话裴清让根本就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他的白月光说的。
不然那道平日冷淡散漫的声线,怎么会那么温柔,温柔到让人心脏微微发颤。
苍梧应该把裴清让送去出道拯救一下内娱,毕竟这脸这身材这演技,不混娱乐圈热度都已经高成这样,稍微混一下完全就是爆火相。
记者嗅觉敏锐还想继续深挖,比如这个女朋友叫什么、做什么工作、是一个怎样的人,裴清让那冷淡锐利的眼神一扫,仿佛在说:适可而止。
工作人员适时阻止,裴清让的发言到此结束。
他往场下走的时候解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手指白皙修长。
所以他的初衷,就真的是恰到好处地展现一点无关痛痒的隐私,从而和翁惠彻底划清界限,而他“女朋友”的隐私,则是不能触碰的底线。
至于为什么要和翁惠划清界限……
是不是因为她。
虽然「图南一号」是国内首款可以和进口芯片一决高下的车规级芯片,不需要额外的热度,就已经让资本纷纷上赶着给苍梧送钱。
但是有热度总是好的,他有热度,苍梧就有热度,股票价格就有热度,不然自媒体时代怎么那么多公司CEO开始走平民路线,拉近和网友的距离。
他本不需要这样做的。
同事赵然攥拳:“我就说!越帅的男人越专一!”
实习生粥粥尖叫:“他女朋友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那个瞬间林姰想到的却是,被这样的人暗恋着的那个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只是这个念头冒出的下一秒就被震动不停的手机打断了。
祝余截了新闻图发过来:【裴清让真的暗恋你啊?!】
就算没有串过口供、敲定如何糊弄家人,林姰也不会把裴清让的话当真。
更何况,他们敲定好的糊弄家里人的说辞,就是他暗恋她很多年。
对话框里,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祝余的激动。
林姰起伏的心绪很快就平静下来:【我堂姐要结婚,他需要陪我出席,我们之前讨论过,如果被问起“怎么在一起的”,就说他暗恋我很多年。】
她不相信也不关注感情这种事,在她看来都是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荷尔蒙分泌,荷尔蒙消失,都是生理现象,人不可能被激素控制一生。
而自幼在幸福家庭长大的祝余,感情丰沛向往爱情,即使被林姰浇灭了兴奋,也不影响她从中获得灵感。
【我的小说要这么写!男主是真的暗恋女主,女主也是真的不喜欢男主,所以每次男主说真心话,女主都不当真。】
任何一点生活的边角料都能成为小说作者的灵感来源,了不起。
林姰:【女主不喜欢他,他为什么还要喜欢女主?而且女主不喜欢他,怎么会变成喜欢?】
她不相信日久生情,只知道第一眼没感觉的人以后也不会喜欢,那颗二十七年没有动过的心,几乎就是一块又冷又硬的、会跳的石头。
祝余:【啊啊啊你是真的不开窍!】
林姰承认自己不开窍,也不想开这个窍。
她见过的下场最惨的“恋爱脑”,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妈崔女士。
崔女士嘴上催着她结婚,却在身体力行地教育她,在婚姻中失去自我有多可怕。
她爱妈妈,心疼妈妈,但绝对不会成为妈妈。
消息通知栏又有新消息。
【我那天得知小裴的身份,实在太震惊,让你和他分开是我太冲动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林姰回了个不想多说的问号。
【现在网上到处都是汽车大会的视频,我不想刷到都难。】
他的发言才过去多久?
只要能吸引人的眼球,营销号肯定倾巢出动了。
林姰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妈继续道:【小裴都说他暗恋你十年了,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小伙子真是越看越帅越看越招人喜欢,那个矮个子秃顶倭瓜怎么跟小裴比呢?】
【矮个子秃顶倭瓜?】
【你堂姐夫。】
明明崔女士之前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有一半连那个“矮个子秃顶倭瓜”都不如。
崔女士喜滋滋:【我已经把新闻链接发到群里了,但我没说那是我女婿。】
林姰无可奈何,点开老林家的群,消息刷屏速度之快,她都要看不过来了。
最开始,是从不在里面说话的妈妈转发了一条链接,新闻标题是——【这个世界是一本暗恋文!苍梧老大裴清让暗恋自己的高中同学十年】
紧接着,是群里被催婚折磨的小辈们炸了锅——
【看到没?以后给我介绍对象照着这个标准!!!】
【他女朋友天天对着这么一张帅脸也太幸福了啊啊啊】
【又帅又深情!请多一点这样的帅哥洗洗眼睛好吗?!】
大伯母:【平平淡淡才是真,女孩子不要眼光太高,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颜控崔女士在下面回复:【男人还是要找帅的,俗话说得好,丑人多作怪。】
林姰只觉得疲惫,手机锁屏,放回帆布包。
-
堂姐的婚礼在周六。
这一天结婚的新人太多,所以只订到晚上的宴会厅。
这种略显隆重的场合,林姰衣着跟平时无异,没什么场合值得她盛装出席,口红都懒得涂一下,这种超绝的随意松弛、只因她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那浓密的长发散着,穿一条没有图案的黑色长裙,她身高172又常年健身,手臂肩膀都有锻炼痕迹,自然无需妆扮穿什么都好看。
原本和裴清让说在酒店门口集合,裴清让说做戏做全。
下楼时他的车已经停在楼下,男人简单的衬衫西裤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
从地下停车场往宴会厅走时,林姰看了眼裴清让,欲言又止。
他眼神询问:“怎么?”
林姰抿唇:“我们是不是看起来太不熟了点?”
他们中间的距离,走两个人有点挤,走一个人倒是绰绰有余。
哪有刚谈恋爱的热恋期情侣这个样子?
好像都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
裴清让:“那怎样才能看起来熟悉一点?”
林姰垂眸,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像是上好白玉,光是看着都有种偏冷的质感,看起来好像很好牵。
说不清这一刻想要牵他手的冲动,是因为情势所趋还是荷尔蒙作祟,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见色起意也得有个度不是?
现在你就想牵人家好看的手,以后你还想做什么?
而且,裴清让根本也没这个意思不是吗?
林姰若无其事道:“算了,没人会看我们。”
离举行婚礼的宴会厅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里面的音乐声。
裴清让停住脚步,一只手里拎着黑色西装外套,另一只手臂曲起。
他看向她:“这样能看起来熟悉一点吗?”
某根神经仿佛被一瞬拉直,林姰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挽上他的手臂。
白色衬衫的布料挺括考究,原本没有一丝褶皱,现在在自己的掌心,而随着她的手指轻轻收紧,能感受到布料之下的手臂和体温。
比自己想象得还要硬,好像真的非常有力。
心跳莫名慌乱一拍,这大概是两人最近最近的时刻,鼻尖是他身上的清冷香气,仿佛萦绕在她的心尖。
她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再好的朋友如祝余,学生时代也不会手牵手去厕所,即使是女同事,也不喜欢距离太近、碰到肢体、甚至是摸一摸头发。
如果是男性,不小心碰到就会本能地觉得脏,夸张到如果哪个男同事不小心坐了她的办公椅、她都要悄悄用消毒湿巾擦一遍才行。
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洁癖在遇到裴清让就不做数了?甚至,还有些喜欢这样心跳在慢慢加速的感觉,陌生新奇,前所未有。
因为他太干净像个无菌体吗?
还是荷尔蒙作祟的生理吸引?
有眼尖的亲戚已经看到她了——
“哎呀林姰来啦!”
“你堂姐比你就大几个月都结婚了,你可要抓紧咯!”
林姰敷衍应下。
婚礼还没开始,新郎和大伯父大伯母一同迎接宾客。
大伯母看到裴清让,嘴角笑意明显一僵,马上又笑着:“这就是林姰的男朋友啊。”
林姰还没有说话,堂姐夫已经伸手和裴清让握手:“裴总。”
大伯母诧异一瞬,目光落在裴清让脸上,突然想起前几天崔美珍转到家族群里的视频,满眼震惊和不可思议。
裴清让:“恭喜。”
他显然已经不知道在什么场合下见过这个人,但是教养使然,人很彬彬有礼,但也淡漠疏离。
“裴总您好,”堂姐夫甚至有些毕恭毕敬了,“前段时间苍梧总部落户晏城,上台讲话的是我们单位一把手,当时我负责会场布置。
两人站在一起,对比实在是惨烈,大伯母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
林姰不是喜欢在别人身上找优越感的人,只是挽着裴清让的手臂:“伯父伯母姐夫,我们先进去了。”
-
婚礼仪式拉开帷幕。
林姰对婚礼无感,即使是不懂事的小时候也没有做过穿婚纱的公主梦。
宴会厅遍地假花造景,光线梦幻,她只是安安静静坐着,表情淡漠置身事外。
甚至在父亲把女儿的手交到新郎手里、在场无数人为之感动落泪的时候,她只觉得荒唐:为什么是把新娘交来交去,不是把新郎交来交去?
耳边司仪不遗余力地煽情,告诉新郎:“新娘将和你结为夫妻,和你一起赡养父母,为你生儿育女。”
就连新郎新娘的好友被请上台,给出的祝福也要跟一句“早生贵子”。
可是赡养父母,生儿育女,到底哪一个字能跟美好挂钩呢?
林姰知道自己对婚姻的偏见很深,但是并不想改变这种偏见。
看到女孩子结婚,只会觉得:又一个好姑娘好日子到头跳进火坑了。
她百无聊赖,坚持到尾声,看起来比熬夜准备的新娘新郎还要困倦。
终于熬到了扔手捧花的环节,平时参加朋友婚礼,这种时刻她都会后退、生怕那捧花落到自己手里——当然,如果扔的东西寓意发财、升职,那她一定会努力抢一下,搏个好彩头。
偏偏堂姐在这个时候拿起话筒,笑着说:“我想把手捧花送给我的妹妹,林姰。”
“今天妹妹和未来妹夫都在场,我又刚好在民政局工作,妹妹妹夫什么时候结婚?我加班给你俩□□。”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姰这里,起哄声一片。
无妄之灾,林姰接过手捧花,都要被气笑了,你这样我真的很难办啊。
本来,她是完全、完全没有想过领证这回事的,假结婚就不要涉及法律层面,到时候牵扯不清太过麻烦。
而且对于裴清让来说,手里的股权资本错综复杂,结婚离婚必定要涉及财产分割。
只是眼下的情况有些棘手,她的堂姐就在民政局工作,如果不领证,到时候假结婚的事情怕是要瞒不住。
堂姐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点到她的名字,怕是笃定她和裴清让走不到最后。
“对啊,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喝完你堂姐的喜酒可就等着和你俩的了!”
“今年老林家可真是双喜临门,等明年一家再抱上一个大胖小子!”
不是,催婚还没催明白,怎么就跳到催生了?!
这些新婚祝福能别围绕着女生的子宫吗?
真不觉得冒犯吗?
崔美珍女士今天笑容满面,也借着这个机会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早知道就说裴清让有事来不了了,平白无故给他惹出莫名其妙的麻烦。
而裴清让只是淡淡看她一眼,语气平静:“我都行,林姰说了算。”
林姰震惊,脸上写着:你疯了吗?
这是不是演得太过了啊?
领证不怕到时候离婚我分你一半财产啊?
都不用一半,就一点点零头都够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当着一桌亲戚,她不好表现出来。
而婚宴又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林姰低声跟裴清让说悄悄话:“我们出去走走?”
酒店临近江边,晚风吹拂,倒是很舒服,就是春末夏初昼夜温差还在。
林姰身上的裙子是无袖,忍不住轻轻蹭了下手臂。
只是在她意识到冷之前,他手里的外套已经递过来:“穿着吧,省得冷。”
他可能真的很喜欢C家的衣服,性冷淡风太契合这人身上的清冷劲儿了,一般人还真穿不出那个味道。
这一幕有些熟悉,那年的五月舞会,也是C家的西装外套,也是如同雪天推开窗的香气。
也就是这个瞬间,林姰意识到,这件外套裴清让一直拎在手里,并没有穿的意思。
会不会是,专门给她带的?
想多了吧?
林姰把衣服披在肩上,轻轻拢了拢领口,独属于裴清让的气息铺天盖地。
她第一次直白体会到两人的体型差和身高差,他个子高但是人很清瘦啊,怎么穿在他身上剪裁合体的西装,在她身上竟然这么大,肩膀宽出来这么多,下摆已经快到大腿中部。
夜凉如水,她不知如何措辞,索性开门见山。
“领证对于你来说是不是一个巨大的麻烦?要涉及财产、股权,结婚之后的收入还会变成婚后财产。”
“但是我堂姐就在民政局工作,假结婚不领证一定会被她知道,你也看出来了,她妈妈跟我妈妈不对付,所以她对我也有点幼稚的敌意。”
裴清让垂下视线。
宽大的西装外套衬得她脸更小,眉眼倔强不温柔,嘴唇看起来很软,却也总是说出一些伤人的话。
而在他开口之前,她已经做好决定:“所以裴清让,我们要不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说已经分手?”
虽然到时候她肯定会被亲戚议论、被当成攀高枝失败的反面教材、被亲妈逼着继续相亲,但是比起领证给裴清让惹出来的麻烦,可以算是不值一提。
林姰说完,半天没有回音。
这人是不是一心搞研发导致没怎么经历过社会毒打啊?
难道他不应该为她不图财不图色庆幸吗?
他可是裴清让啊,离婚分他一点点资产都能这辈子躺平不上班!
但是正直、善解人意如她,半点没有心动!
甚至愿意顶着自己被蛐蛐的压力,让他没有任何损失哎!
当她抬头,撞入那双深邃黑沉的眼睛。
裴清让长睫低垂,下颌线清晰冰冷,低声喊她的名字:“林姰。”
他勾着嘴角,那弧度带几分自嘲:“我好像可以被你随时放弃。”
林姰怔住。
他的字音明明咬得很轻,语气也清淡没有情绪,可落在心上,却有重量一般。
无端端,听得人难过。
好像确实是这样。
第一次被妈妈误会,她说可以找个理由说分手。
第二次被拍到和女明星在一起,她说不要继续。
第三次是现在,面对要不要领证的问题,她再一次提出分开。
但林姰觉得自己没有错啊,他为什么要不高兴?
“我是为你着想,当然你要是不介意领证的话,我也行。”
她不需要婚姻当保障,所以也不想要被婚姻捆绑,领证对她来说就是领证本身,没有什么附加含义。
“但是,”林姰眼里有很真挚的担心,“如果你配合我领证的话,还有一个对你来说不太好的事情。”
裴清让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如果领证,等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再结婚就是二婚了,这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事。”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相信还有人假结婚假到领了个真结婚证的地步。
“到时候我要怎么跟你老婆解释?她能信吗?”
“老婆?”裴清让把那两个字音咬得轻而带笑,“我老婆在哪儿?”
林姰无语看他一眼,心说你不是有个什么白月光吗?
她蹙着眉心,是真的为此犯难。
她到时候跟月光姐说,我们虽然结婚领证了但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月光姐能信吗?
裴清让曲起手指,轻轻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不用替我担心,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额头留下他手指的触感,稍纵即逝。
“可是,你到时候遇到喜欢的女孩子真的想结婚了,却是个二婚身份被人嫌弃怎么办?”
她是真的为他着想,瞳孔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裴清让被气笑了,不知道是被她,还是被自己。
胸腔沉重的撞击感,落在空气中,是浑不在意的两个字:“不会。”
“什么不会?”
男人眉眼锋利,神色淡漠,话音里尽是无所谓——
“不会遇到喜欢的女孩,也不会再结一次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