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将近二十七个小时之后,高玉柱出现在了县刑捕局的门口。
此时的高玉柱神色慌张,全身上下不能仅仅用狼狈两个字形容。他对值守的刑捕说:“我今晚会死……我今晚会死!其他兄弟姐妹都死了,就只剩下我了!”
值守的刑捕不是负责兰老太太案件的人,对整件事情不太了解,他见高玉柱似乎受到了什么不小的刺激,给他端来一杯水,说:“先生您先别急,您详细跟我说一下情况,您为什么说,自己会死?”
高玉柱说:“你别管这些!赶紧派人来保护我,人越多越好!”他惊慌得像一个疯子。
这时,高玉柱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看了短信上的内容,吓得面色苍白,扔掉手机就向刑捕司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埋怨:“你们刑捕都是废物,一个个都是废物!”
值守刑捕拾起地上发亮的手机,只见上面写道:“玉柱,我在下面好冷。你的四个兄弟姐妹都过来了,今晚我过来接你团圆,好么。”
是一个陌生号码。
值守刑捕立马发现不对劲,连忙追出刑捕司,但四周乌黑一片,高玉柱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但值守刑捕并不知道,就在高玉柱匆匆冲出刑捕司大门的一分钟后,高玉柱就死了,死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凶手躲在树干背后,仅剩的一只手将水果刀来回晃动。望着地上仍在抽搐的高老三,他慢慢说道:“三哥,兄妹几个都死了,你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放心,等我焚化了兰妈妈的尸体,再下去和你们团聚。”
月色如水,泥泞的道路不好走,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高玉松拖着疲倦的身体,一步一步,脚步蹒跚地向眼前的瓦舍走去。
他站定在门口,用仅剩的一只手掏出长裤口袋里的钥匙,极不娴熟地将其插进锁孔里。
他还没有熟悉一只手的生活。
吱呀声中,厚重的大门被打开。
屋里有电灯,但高玉松没有打开,他拿起桌上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兰老太太生前所拍,她坐在瓦舍门口的太师椅上,望着镜头慈爱地笑着。
高玉松挪动大拇指,轻轻触摸老太太的脸。
哒——
透明液体轻轻滴落在老照片上。
高玉松搁下手里的照片,走到窗前,掀开床铺。床底竟然藏了三桶汽油!
他吃力地拖出其中一桶,浇到卧室的各个角落里,又取出另一桶,浇到大堂和厨房里。
最后的一桶,他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拖到了另一间卧室。
这间卧室,床铺的被子是散开的,在被子里面似乎还躺了一个人。
高老五之前,就是把兰老太的尸体藏在这里的,他要等着将老二、老三杀掉之后,再痛痛快快地放一把火,烧掉这间屋子、烧掉兰老太的尸体,以及他自己。
这样,他才真正的认为,兰老太在这个世间已经没有留恋,可以安心地转世了。
他在床头静坐了一阵,揭开脚下汽油桶的瓶盖,使劲全力提到床沿上,汩汩倾倒在自己身上。
又把油桶调了个方向,准备将剩余的汽油浇到被子下的人身上。
这时一只手从后面拿捏住高玉松仅剩的一只手臂:“这样死掉,值得吗。”
高玉松错愕,抬起头,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就这样站在月光下,一脸认真地质问着他。
“大爷的!你丫要是再不滚出来,劳资就要诈尸了!”眼前的被子也被掀开了,王舸满脸抱怨地冲颜文博吵嚷。
高玉松见床上躺着的不是兰老太,神色激动,痛苦地喊道:“床上的尸体呢?”
颜文博说:“不用担心,老太太的尸体没有问题。”
高玉松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沉默半晌之后,他问道:“你们怎么发现是我的?”
颜文博说:“每一个作案现场,都不是天衣无缝的。”
高玉松说:“可惜我的杀人计划已经全部完成了,你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被我耍得团团转。”
王舸没有理会高玉松的话,他说:“你真的以为,你为老太太所做的,就是她希望看到的吗。”
“你真的懂老太太心里所想吗?”王舸问。
“我当然懂!老太太是被他们这几个畜牲活活冻死的,他们不死,老太太投不了胎你们知道吗!”高玉松说。
“所以我说,你不懂老太太。”王舸认真地说:“你仔细回想一下老太太生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下面高玉松联想到的一系列的场景,可以用三首诗歌来表达。
《柴》:母亲在院里劈柴,木屑横飞,一绺湿发垂下来,斧头的刃光,晃的白雪睁不开眼睛。拍拍手,母亲将劈好的木柴抱进屋。灶火熊熊,舔着夜空漆黑的锅底。
《谷》:总是在不经意间,在孩子们身后的土地上遗落一些金黄的谷穗,母亲沉默地跟在他们后面,弯腰将它们一一拾起。而当孩子们空着肚子向母亲伸出双手,母亲同样无言地,走在他们前面,微笑着,打开盛满谷米的仓门。
《月》:母亲从月亮下走进草屋,一片月光粘在衣襟,拍也拍不掉。母亲走到哪儿,孩子们都能看到。他们嗅到一片梨花的香,慢慢地,它扩散开来,一缕缕染亮发丝,漂白脸庞。
一门五子,兰良芳凭靠母性的坚韧,一力将他们抚养长大。
这才是高玉松记忆里的母亲,勤劳、慈爱、朴实、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