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的皇子宕村,人均收入在全市同级别乡村里属佼佼者,这里人人有工作,月月有盈余。
不似现今的萧条和凋零,当时的村子要热闹得多,因为多数村民会选择在村里工作。
他们靠挖铁采矿日进斗金。
在其他乡镇村仍旧是土屋平舍的时候,皇子宕村家家户户建起了新房,到2005年前后,已经遍地高楼瓦舍。
2010年末的某一天,颜海锋和周大明并肩走在矿井前的泥泞小路前,勘察着井下工人采上来的矿石色泽。
周大明拿着磁铁,把矿堆底部的矿石逐一地验磁。
与此同时,铁矿深井里,两名采矿工人一前一后爬了出来,在此期间他们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穿着深筒胶靴都不够使,那积水起码能淹到膝盖,再这样下去,迟早得风湿。”
“现在矿里的效益越来越不好了,前两天听矿长说,上个月这批矿的品位才三十不到,比普通石头好不了多少。”
“哎,也不知道这座矿还能坚持多久。”
洪山矿场最初声震常青,是因为这座矿丰富而高品位的磁铁矿和赤铁矿资源,前几年,这座矿开采的磁铁矿,品位高达72.3%;赤铁矿品位也高达将近70%,还原度高、有害元素少,能够非常轻易地还原提炼出高品质的粗铁和精铁。
2007年之后,洪山矿场不断地走下坡路,矿石资源很少达到冶炼要求,矿场几百名工人走的走,散的散,外加招工困难,到2010年末,全矿能稳定下井的工人只有五十名不到。
神华矿业上层领导最终做的决定是,在两年内拍卖洪山矿场,完全放弃此地的矿产资源。
颜海锋面色沉凝,盯着蹲在矿山脚下的周大明,问:“怎么样。”
周大明回头,面如土色地摇摇头。
这一批铁矿如果仍旧达不到冶炼要求,那这片矿场或许真的会面临倒闭,依靠采矿维持生计的几十名工人也将失去工作。
周大明和颜海锋两人同时接到上级通知,大致意思是严寒将至,洪山矿场采矿工作暂作停止,待明年天气好转,重新开矿时间另作通知。
更深层意思就是,这片矿区长时间负效益,矿长和会计需要尽快清算采矿工人薪资,遣员闭矿,再度开矿时间未定。
等同于失业的这个冬天,颜海锋依旧早出晚归,他仍旧会开车,独自来到矿场。
在这个寒冷萧条的凛冬季节,他独守着矿山厂房,守护着矿区的固定资产,在他的心里始终存着一丝念想,或许年后初春的某一天,这座关系着数十户家庭生计的矿洞,会随着枯死的野草一起,再度复苏。
那时候洪山矿场的盘山公路还没有开始动工修建,从镇上驱车到矿场,路上要格外小心,一来二去颜海锋也就懒得回家,直接在矿场打了个简单的地铺。
偶尔会有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牵着自己的孩子来给颜海锋送一餐饭,或者带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某一天,早上七点半,颜海锋在睡梦中接到神华矿业洪山矿区经理拨来的电话,让他从财政里面拨出一笔十万元的资金,用以修建新的矿区厂房,并且要招募一批工匠瓦匠,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矿场新厂房修建完善。
凛冬过去,天气回暖,颜海锋疲累的脸上洋溢着克制不住的笑容,他来回走在阳光照耀着的灌木丛里,给周大明拨通了电话。
很快,在二人彻夜的打听和筹划下,一批具有充足经验的泥匠瓦匠被聚集到一起,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却彼此配合默契。
2011年6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原厂房被挖掘机推倒;在其原址上,颜海锋亲手将第一块红砖放了上去。
这批工匠正式开工。
7月的某一天,神华集团的矿区经理下矿视察,周大明和颜海锋作为矿区的管理者经营者,一路尾随。
其间经过厂房的时候,经理再度交托给颜海锋和周大明一个任务,三人对话如下。
“这批设备找人重新翻修一下,好好地给外面重新上个漆,生锈的地方仔细打磨一下,放眼一看,就像一堆破铜烂铁。”经理说。
“这批设备的采矿效率已经很低了,是开矿当年采买的老设备,早就过了使用年限,您刚刚说它们像一堆破铜烂铁,实际上他们离破铜烂铁差不远了。”周大明解释说:“再次翻修的话,我认为没什么太大的必要,还不如直接采买一批新的设施。”
经理皱眉不说话,像是很厌烦周大明刚刚的那番话。
三个人沉默地继续往前走着,不久之后,经理再次开口,但语气并不是建议,而是命令:“明天找一名油漆匠来,给这批设备从新上色。”
这时颜海锋第一次察觉到,矿场重新开工——存在着很客观的不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