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chapter61
简初雪醒来时,手上还打着吊瓶。
看房间陈设，应该是闻家私人医院，但不是闻家老宅。洗手间方向亮着灯,隐约听见有说话声，像是在打电话。她挣扎着坐起，闻屿舟听到动静，立刻过来,“好点了吗？”闻屿舟俯身，给她垫了个靠枕，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细腻柔软，简初雪在他手上蹭了蹭，“我怎么了？”
“金秘书说你晕倒了。”
“我好像是你的克星，每次你出差，我总能出状况。“她将脸枕在他手掌上，垂下眼睑，金秘书说的,那代表他都知道了。或者说，从一开始，闻屿舟就授意金秘书带她去疗养院。时郁礼查的那些事，他怕是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佣人送食盒，闻屿舟将营养餐摆上小饭桌，“你说的对，所以以后我就陪着老婆,哪也不去。医生说你身体虚弱,要多休息。”看了眼红米养胃粥，她这些天常感觉恶心反胃，没有食欲，有时浑身乏力，有时半夜惊醒，自己都能察觉到身体不如之前。上大学时，她是能独自闯西北雪山的。
“是吗，我可能没睡好吧。"简初雪避重就轻。吊瓶还有一点，她想等结束后再吃东西，将粥推远了些，“我没胃口。”闻屿舟拿着小勺，一勺一勺喂给她吃，喝了两口，简初雪就推了下，示意不想喝。
“她，是疯了吗？“看到Son.V的第一眼就已经确认，可她还是想说出来。沉默，长久的沉默。
吊瓶打完，闻屿舟重新将粥加热，“嗯，很早就疯了。”简初雪不想喝，他坚持喂，只能张口，“那她，是有过一个孩子吗？”那些血窟窿残次品应该是指闻柏舟的死亡，而那些半成品，有些是椭圆形的母体，有些是没有五官的婴儿，恐怖，难受。闻屿舟拿着勺子的手在颤抖。
简初雪喝了一口，“我自己来。”
他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却坚持喂她喝，“孩子在大哥死后，就掉了。”
“是她杀了你大哥？"她没想到自己就这么直接地问出口。汤匙掉碗里，闻屿舟的眼睛直勾勾的，像一个狩猎者，让人不寒而栗。这才是真正的闻屿舟。
简初雪忽然一阵反胃，掀起被子下床，跑进洗手间，将没吃两口的粥吐的干干净净。
闻屿舟拿着拖鞋蹲下，替她穿好鞋，将温水递给她漱囗。“别想那些事。”
简初雪心疼地看着他，她就只是看到Son.V画画，猜到可能是她动的手，就难受成这个样子，何况亲眼目睹哥哥死亡的闻屿舟。他该有多难过。
她一下子抱住他，“闻屿舟，你要是想哭，你就哭吧。”他没出声，抱了她一会，将人抱起，放回床上，“医生说你身体虚弱，要多休息。"闻屿舟重复道。
“老公，"她握着他的手，“你别这样。”闻屿舟看着她，忽然掀起被子，坐她身边，抬臂拥着她，轻声安慰，“初雪，我没事，我早没事了。”
简初雪叹息，没事会陷入梦魇吗。
话一旦有了开头，后面的话也就没那么难说出口。“闻屿舟，你是因为她疯了，还是因为她曾有过一个孩子，才让她一直待在疗养院的？”
她感觉闻家未必知道宋薇还活着，时郁礼完全不知道，闻堂年当年一定心理受到重创，闻屿舟未必会告诉他这些，应该就周童知道全部真相。金秘书只是奉命照顾人。
“都有。"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简初雪抬头看了一眼，"她也不想的，对不对？她也不想动手。”如论如何，派个女人去杀闻家掌权人，是最不理智的，而且事后一定会遭到报复，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必走这条路呢。宋薇是明尊的私生女，处境明显差到没边，放着好好的闻柏舟不要，非要走一条绝路。
匪夷所思。
简初雪甚至都认为这不是明尊的意思。
陆鹤铭……闭了闭眼，截断思绪，“大哥事先是不是，"怎么也说不出中毒两个字。
闻屿舟握着她手腕，轻轻摩挲着腕上微凸的骨头，向她讲述了那个可怕的晚上。
十年前。
闻屿舟还未满十八岁，上面有两个优秀的哥哥承担家族重担，小儿子完全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们结束了一场高空蹦极，才看到大哥闻柏舟发给他的求救信号，那是只有闻家直系才知道的暗语。
等他赶到时，闻柏舟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在血泊里，手脚似乎经历过一场扭曲，脖颈还在喷血，而大哥已经没了气息。那一晚，整个闻家震动。
所有人噤若寒蝉，黑夜漫长的如同遭遇了极夜，怎么都等不到天亮。哥哥的尸体在他怀里一点点冷下去，而宋薇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想要捅进自己心脏，被周童按住，秘密关起来。
闻屿舟父子封锁了闻柏舟死亡的消息，天亮后，闻柏舟走到幕前，做了闻柏舟的代言人，闻家大换血。
没有人知道那对父子是如何煎熬地撑过那一晚。一切部署妥当，闻屿舟去见宋薇时，她已经疯了。几天后，孩子也掉了。
半年后，闻济舟结束任务回家，之后开始秘密调查。简初雪听着他平静的讲述，他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问清楚，宋薇就疯了；他去玩极限运动，错过了大哥的求救信号；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大哥的孩子也没了。
她不敢想，这些年他是如何一遍遍反复咀嚼这些痛苦。事后，闻柏舟身体里提取出一种物质，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致幻，自己折磨自己，永不停歇，直至死亡。
所以宋薇是为了解脱他的痛苦。
毒是不是她下的，没人知道。
简初雪想到《爱人》那幅作品，应该就是Son.V十年前的作品，上面有凸起的漂流瓶形状的设计。
如今想起，应该是药瓶，或针管。
“我觉得她至少是知情的。”
“毒是她下的，"闻屿舟用的是肯定语，“事后排查了所有人，只有她在柯尔斯医院做过DNA鉴定，而药物，当时只有柯尔斯医院能够提取。”简初雪抬头望着他，他已经查的这么清楚了。柯尔斯医院，陆鹤铭与柯尔斯…为什么？
就只是为了生意？为了地盘？为了钱？
“别多想，"闻屿舟及时地按住她的胡思乱想，“陆先生是聪明人，当时他想独揽东南亚市场，有很多办法，不会选择这条没有退路的路。”简初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什么都知道。他一早就调查清楚了，不是陆鹤铭，不是爸爸。简初雪忽然转身，将脸埋进他颈窝。
闻屿舟刚想开口，忽然感觉脖颈冰凉湿濡，随即将她抱紧，病房里只有她细小低浅的啜泣声。
他始终望着前方。
十年，第一次认真回忆当年的一幕，他没有疯，没有梦魇，没有感觉到全身都疼。
他愿意将心里的隐痛告诉妻子，愿意将脆弱展露在她面前。在医院住了两天，闻屿舟就带她回北山林墅修养。家里的佣人似乎拥有了隐身术，她几乎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肚子饿了，闻屿舟就亲自下厨，给她做松鼠鳜鱼。
他的厨艺渐长，松鼠鳜鱼有模有样，越来越适合拍照。有时两人会一起包饺子，结果煮烂了一半。闻屿舟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哪也不去，陪着她。大概一周里回一次老宅，陪闻堂年用餐，不会留宿，吃过饭就回北山林墅。有时她在画室，他就通过电脑处理公务。
初秋天凉，闻屿舟陪着她打羽毛球锻炼身体，有时会开车一起去南山室内滑雪馆。
直到某天深夜，闻屿舟罕见地说公司有事，她让他赶紧去。旁边的被窝里已没了温度，简初雪的心跳却怎么也无法平复，她下楼倒了杯水，睡不着，干脆打开电视。
正好是财经新闻：
.…陆氏集团率先发起价格战，势必会影响闻氏集团全线产品部署，不知道闻氏会如何应对。我们请到了著名经济学家……后面的话她已听不清，只有自己强烈的心跳声，和不断发热的身体。水杯掉地毯上，她软软靠在沙发上。
担惊受怕了这么久，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这些天，她其实大大小小也了解了一些，闻家内部不稳定，闻柏舟之死与陆鹤铭有关的传闻愈演愈烈，闻屿舟只是分析毒不是陆鹤铭给的，闻敬尧和张祖乾步步紧逼，闻堂年也站在了闻敬尧和张祖乾这边，陆鹤铭与陆诗琪势必会提前部署反击。
闻屿舟别无他选。
他一开始想借陆家的势力清除内乱，可闻敬尧和张祖乾抛出王炸，逼的闻堂年不得不站他们这边。
而闻屿舟起初想利用简初雪钳制陆家，没想到到头来，简初雪成了他的软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