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孕检报告我查了,贾皓仁也查了,但查不到半点有用线索,整个京城除了你有这个本事,我想不出别的人。可笑的是,我以前竟然从来没怀疑过你。”朱伊伊忽然笑了出来心口酸涩地喘不上气她
停了停,平淡地问,“是你,对吗?”
“回答我。”
贺绅喉头吞咽了下,一句“是”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是我。”
是他,真的是他。
—切都清楚了。
所有的疑感都真相大白,一切疑虑迎刀而解,可为什么她还是不开心。朱伊伊张开喘巴,唇干喉涩“为什么2我们明明已经分于了,分于的时候说得很明白,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好聚好散。你凭什么又
来招惹我?"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贺绅,手臂骤然绷紧,利落短发下的额头青筋若隐若现,他凝视着她,抬脚逼近,“就凭你怀着我的种去跟别人相亲。朱伊伊,你当我是死的?”
"我们分手了,你听不懂吗!"
“我没答应。”他睁着眼,黑白分明的眼球里充斥着红血丝,一字一顿,“我们没分手。”
“胡说八道,”她反驳,“你明明回头,对我说了一个‘好’字。”
那是你当时赌气地不听我讲话,扔掉我们的订婚戒指,”贺绅声音低沉,困顿,“我也是人,会有情绪起伏,那仅仅激动之下的口不择言。”
可他没想到,她当真了。
朱伊伊抬起冻僵的食指,指着贺绅的左心房,点了点:“你扪心自问,难道我不该生气吗?我们为什么分手,没人比你更清楚。”
分手那天,朱伊伊在公寓等贺绅回来,她要告诉他一个惊喜。
他们有小宝贝了。
但她接到了一个来自国外的电话。
"朱伊伊是吗?”电话里的女人态度冷淡,声色凌厉,“我是贺绅的母亲,贺安清。"
第六感告诉朱伊伊,贺安清并不喜欢她。
“伯、伯母好,我是朱伊伊,我跟贺绅……”
“你们的事我知道。”贺安清打断她,“在你们交往当天,贺绅就跟我说了。”
“什么?”
可贺绅从没跟她提过。
贺安清仿佛听见她的心声:“当然不会跟你提,因为他答应和你在一起,根本不是喜欢,只是为了反抗我。”
电话里的声音时远时近。贺安清说,贺绅不愿意联姻,比起父母安排的一个陌生女人,他更愿意亲自挑选一个合格的、满意的结婚对象。
——朱伊伊。
彼时她正好出现在贺钟身边,性格温柔小意,没什么心机和坏毛病,除了家世差 些,怎么看都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贺钟警告过她,他比她年长、理智、势利、现实,冷声命令她不要喜欢他。但朱
伊伊仍然热烈地追求,毫不退缩。
既然如此,她上赶着追,那他就顺着台阶接受。况且,对于她,贺绅也有一丝喜欢与兴趣。
朱伊伊不是喜欢绅士吗?
他学就好了。
学着温柔,学着宠溺,学着“爱她”。多么完美的一个绅士爱人啊。
披着伪善的皮囊虚与委蛇,是一个商人信手拈来的本事。只不过在生意上他装一天,在朱伊伊这里装一辈子而已,没什么难的。
心如一层被巨石敲碎的冰,四分五裂,朱伊伊驳道:"我不信。"
贺安清轻轻笑了一下,似是觉得她这种傻乎乎的小姑娘可怜又可爱:“贺绅送了你一枚戒指,首席设计师独创,取名为Tender,是吧?”
朱伊伊望着自己的右手无名指,钻戒闪着熠熠的碎芒。他说过,Tender的含义是温柔、细水长流的幸福。
“其实还有另一层含义,”贺安清语速缓缓,“就是‘刚刚合适’。”
朱伊伊大脑宕机,脑髓似通过一阵电流,滋啦啦地响。那霎,什么都解释得通了。
贺绅的温沉,喜欢,提出恋爱和结婚的时机,一切都卡在刚刚好的位置。他对她,就像这枚戒指。
不多不少,刚刚好。
朱伊伊渴望一份炽热的感情,而不是贺绅这样的“精挑细选”。所以她不要他的Tender,也不要他。
朱伊伊藏起了那份孕检报告。贺绅前脚回到公寓,她后脚就找他对峙,恶狠狠地把戒指砸在对方的肩膀上,大发雷霆。
他们第一次发生那么激烈的冲突。
可是天下没有哪对情侣不吵架,在一起生活产生摩擦是常事。
贺绅努力地学习怎么去“爱”人,他聪明,举一反三,学会 件事就懂得其他事怎么做,但没人教他如何去哄一个吵着闹着要分手的女友,没了范本和案例,他就像一个在考场碰见棘手难题的竞赛生,
思路混乱,无头苍蝇,头一回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处理的失败又糟糕。
骄矜自傲的商人不会怀疑自己。
那时的贺绅坚信朱伊伊喜欢他,怎么舍得分手,只是赌气吧。一定是。
她舍不得离开他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朱伊伊怀孕了。
她宁愿瞒着,自己一个人做单亲妈妈,也没告诉他。意识到朱伊伊是真的想分手,一贯冷静理智的贺绅慌了。
雪下得纷纷扬扬,混杂着雨丝和冰雹,敲打的天桥玻璃栅栏“噼里啪啦”。隔着咫尺距离,两人对视着,谁也没开口。良久,朱伊伊率先打破这抹虚假的平静:“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怀孕的?”
“你跟贾皓仁相亲的前几天。”所以他寄来了孕检报告,搅坏了她的相亲宴。
“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截破,为什么还要陪我演戏?逗我好玩儿吗?”朱伊伊视线下移,落在他手里的带子,蓦地夺过来,抽出里面的孕检报告备份,晃了晃,“还是贺总又开始打我这小老百姓
的主意了?"
“不是。”他很快否定。
别人都觉得朱伊伊性格软和,不,其实她内心刚柔并济。一旦认定什么,绝不轻易放手。
她追他的时候没退缩过,同样,一旦她真心想放弃,也必定不会轻易回头。
“如果当时立马跟你坦白,跟你谈复合,你不会同意,会认定我是因为孩子才这样做,你觉得纠缠,觉得麻烦,冲动之下甚至去医院做人流。”贺绅抬起胳膊,替她挡住半遮半掩的窗户间飘进来的雪
珠,“不是这样的。”
"朱伊伊,那次你在天台上问我是不是在挽留你。"“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是,我就是在挽留你。"
“但不是为了孩子,更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他俯首,嗓音低沉,“我在乎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个破风箱,在被利刃撕扯,割一下疼一下。
朱伊伊 把拂开他的手,将报告单撕碎,砸他脸上,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此刻轰然爆发:“我才不会信你,你只是想找一个结婚对象罢了,根本就不是言欢我!贺绅,我从小到大最恐惧的就是婚烟,因为你,我觉得我的人生还有救,还有勇气法迈出那一步,可是你亲于把它打碎了。你知道吗?在眼你分于的第二天我就想把孩子打了,跟你断的干干净净,可是医生说我本来就很难怀孕,这个孩子是一个高料之外的意外,所以我选择留下,我是为了自己考虑,跟你没关系,没有!”
她委屈地眼眶一红:“鬼才喜欢你,我现在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小姑娘泪光盈盈,顺着脸颊滑落,往下砸去。
那滴泪砸在贺绅的手背,滚烫如火,灼烧皮肤。他手一抖,上前将人搂在怀里,不顾她反抗死死扣着,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别哭。”
“你滚……”
“不是说讨厌我吗,好,那就讨厌我,”贺绅任她拳打脚踢,还要小心护着不磕碰她的小腹,柔声轻哄,“一直讨厌我,好不好?”
“你走开啊!”
贺绅任怀中人打湿他的衣衫,霸道又无赖,“你撵我走,我也不走。”
朱伊伊指甲长,在他脖颈浇出几条红痕后,浑身失了力气,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仿佛要把这几个月的委屈和难过部发泄出来。哭过一阵,她慢慢冷静下来,使劲儿推开面前的男人,背过身,擦了擦湿
淋淋的脸。
闹了这么一阵,零星几个路过的行人投来异样目光,暗戳戳八卦着。还有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偷摸着拿手机拍,朱伊伊眉头一皱,瞪他一眼,男人脸一垮,畏缩着走开。
她抽噎着,浑身上下都写着一个大大的“窘”字。
朱伊伊,你丢死人了。
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放松身体和呼吸,稍稍平静后,抬脚就走。
身后却跟着一道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她走一步,他就跟着走一步,她停下,他也跟着停。
朱伊伊蓦地回过头,横眉冷对得像个发怒的布偶猫,齿此牙咧嘴,亮出锋利的爪牙,恶狠狠道:“别跟着我。”刚刚哭闹的时候什么词都骂了一遍,现在词穷了,她在脑海里四处收刮一遍才鼻音闷重地骂一句:“……死变态。”
贺绅怔了怔,骤然听到她嘴里骂出这个词,有些想笑。他照单全收,点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男人就会捡好听的说,朱伊伊不会再上当,她态度坚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跟你复合,孩子是我的,你休想。”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迈入婚姻。
死、都、不、会。
当晚,朱伊伊吃完饭,洗漱结束后回了卧室。乱糟糟的梳妆台已经被朱女士整理好了,瓶瓶缶罐罐摆的板正。
朱伊伊重新掏出相亲宴上贺绅寄来的那一纸报告,盯着,默默看了会儿,手心合拢,揉成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毫不留恋地甩进垃圾桶。今天在医院又哭又闹,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回到家就感觉头晕沉沉的,现在洗澡躺回床上,身体软成一滩水,困意挡都挡不住。
朱伊伊左腿勾来孕妇枕,垫在腰侧,脸捱着枕头,闭眼沉睡。
也许是真相大白,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一夜无梦。
同一时刻,有人却彻夜难眠。
翌日,到了周一,朱伊伊精神抖数地起床,刷牙,换好衣服,吃早餐。忙完 切,看天气预报提示今日有大风,去到阳台,拿起撑衣架,取下一条晾干的围巾,砖红色的,正好配她今天的深黑大衣。正准备系好围巾走人,脚却莫名顿住。鬼使神差地,朱伊伊倾斜身子,探出脑袋,越过阳台的栏杆往楼下望了一眼。
熟悉的宾利停在巷口的樟树下。黑色车身覆满厚厚的一层白雪,谁也不知,它停在那里等了多久。几小时还是整整一夜。
栏杆掉落一滴雪水,正好砸在朱伊伊的眼睫,她心微微乱了下,挪开眼。
管他干什么。
她脸拉得比河马还长,“啪”地一下重重关上阳台门,眼不见为净。
喝豆浆的朱女士被吓得呛住,恼羞成怒:“要死啊你,大早上吃枪药了?”
“没吃枪药,”朱伊伊没好气,“见鬼了。”
“什么鬼?”
朱伊伊皮笑肉不笑:“讨厌鬼。”
为了避开贺绅,朱伊伊上班没走老路,去了小区的后门,绕过一个难闻的垃圾站,拐过一条街,就是直达公司的公交站牌。她没坐地铁,改乘公交。
投币上车,朱伊伊坐在后排的角落位置,头抵着车窗,望车外不断滑过远去的风景,混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怕什么呢,他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一样。
都不会改变她的想法。
公交车开门关门,伴随着投币的叮咚响,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露出惊讶:“伊伊姐?”“邹楠?”朱伊伊看过去,也觉得挺巧, "你不是有车吗,怎么也坐公交?"
邹楠还跟没毕业的大学生似的,斜背着帆布书包,一路抓着扶手踉跄地过去,坐到朱伊伊身侧:“今天出来找房子,很多小路进不去,坐公交方便。”工作室落地京城,他也会定居在这,不过事业刚起步没钱买房,打算先找个租金便宜的房子凑合着。
“那你找到了吗?”
“周末去城北跑了一圈,房租最低的也要大几千,没敢租。今天打算去城南看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那边房租低一些。”
“城南房租是要便宜很多,有个华远小区,环境不错,租金也不高,就是离地铁站远一点。不过你有车,这倒不是问题,可以去那边问问有没有空房子。”朱伊伊想到最近治安管理的事情,提醒句,
“这两周城南都有领导下来巡察治安,车就别开了,步行去,不然没地儿停车。”
邹楠眼珠转了半圈,抿唇,期冀又紧张:“伊伊姐,我对城南那边不熟悉,能不能麻烦你晚上带我转一转?”“可以啊,”朱伊伊答应得干脆,“下班我带你去华远小区走一趟,我还认识一个房东呢,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聊了些时候,公交停在时瞬集团的站点,朱伊伊背好包下车。
没想到邹楠也跟着下来。
“我在这边逛逛,”邹楠找了个撒脚理由,喉头滚动几下,从包里掏出一个散着香味的烤红薯,“我早晨多买了一个,吃不下,听麦麦姐说你喜欢吃烤红薯,给。”"哇,"朱伊伊惊喜地接过, "谢谢。"
“你喜欢就好。”邹楠笑了笑,二十岁出头的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这一幕落在远处,氛围甜蜜得堪比告白。
宾利车内,一片死寂,坐在前排开车的章特助如芒在背,通过后视镜,偷偷瞄了眼后座。
男人陷在车垫里,肩背松散,短发凌乱,被雪水打湿的大衣吹干又湿透,布料皱巴巴的,浑身透出几分倦怠和颓丧。
他长久地盯着车外的公交站牌,视线如一张大网牢牢罩住站牌下的两人,从头扫到脚,最后停在朱伊伊接过红薯时与邹楠短暂相触的指尖,醋意翻腾,胸腔升起薄怒。贺绅冷不丁启唇:“结婚了吗?”
章特助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没。”
“恋爱了吗?”
“没。”
“有恋爱过吗?”
“……没。”
贺绅啧了一声,睨向他的眼神里赤裸裸地写着“真废”俩字,只能放低要求:“哄没哄过女孩儿?”
章特助沉吟,八十岁的外婆,五十岁的妈,也算是女孩儿吧。他点头:"哄过。"
“怎么哄的?”
章特助仔细回忆细节,后道:“买花。”
连轴转且惊风受冻的几天,饶是贺绅也撑不住,浑身高烧得头发晕,勉强支起身体,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什么花?”“这个得看贺总要送的对象是谁,每种花都有不同的花语。”
他握拳捂唇咳嗽几下,声线沙哑:“爱人。”
章特助心领神会:“那送玫瑰?”
封闭的车厢又响起一阵压低的咳嗽,贺绅遥遥望着走入公司的朱伊伊:“去花店。”
“是。”
清晨的冬天,雾气朦胧,不少店都没开。章特助绕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一家刚开门的花店,老板娘笑意盈盈地欢迎进来买花。
"这位先生想买什么花?"
贺绅逡巡一周,落到橱窗里鲜艳欲滴的的花朵上:“玫瑰。”
老板娘手脚利落地包好一束玫瑰,周边插了几多其他的陪衬,在冬日的早晨,看起来浪漫温馨。系好丝带,往里放入一张小贺卡,看着落款人,老板娘停手,“先生,贺卡落款要填您的名字吗?”
“我来。”
贺绅拿过贺卡,右手握住黑笔,在空白处写下几笔。
填完,付款,老板娘将玫瑰递出:“我们店提供送达服务,请问花需不需要代送?”章特助刚准备说不用,贺绅突然道:“送。”
“送哪儿?”他迟疑,"朱小姐家?"
“不,”贺绅淡声道,“送去宣传策划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