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伊伊脸上闪过一瞬的慌乱,假装没看见地转过身。
心却还在砰砰乱撞。
明明已经分手了,却还是会在这种场合心虚,朱伊伊,你没骨气!
男人还在等着回复。
朱伊伊越看他越刺眼,三言两语打发走,一个人心不在焉地喝着牛奶。
Amy聊了个尽兴,扭头看朱伊伊又变成一个人,“刚刚那男人呢?”
“走了。”
“啧可惜,你喜欢斯文败类这款啊。”
朱伊伊灌下最后一口牛奶:“算吧。”
Amy眨着布灵的大眼睛:“那贺绅应该是你的口味。”
朱伊伊一口牛奶差点喷出来。
“朱朱,我可好奇了,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谈过一场。”
“真的?”Amy来了兴致,“什么时候分的?”
“前段时间。”
“为什么分?”
朱伊伊转了转瓶子,小声道:“不合适。”
“那你还喜欢他吗?”
朱伊伊眼里掀起一丝波澜。
以前类似这样的问题,她回答过。
那次是因为朱伊伊过度减肥,差点晕倒。
贺绅知道后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表情平静,动作依旧温矜斯文。
好像全然不在意。
唯有朱伊伊喊他的时候,男人望向她,那双舒然的双眼有一瞬的冷漠。
她才隐隐反应过来,他生气了。
她坐在副驾驶,小声喊了一声:“贺绅。”
“嗯。”
“我错了。”
“……”
“我以后都不减肥了,这次是个意外,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男人没说话。
朱伊伊一不做二不休,等车停,一把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还生气吗?”
对于她突然的无赖和撒娇,贺绅愣了愣。
朱伊伊也是第一回这样,脸红红的,手撑着座椅倾着身子,又亲了他一口:“还生气吗?”
贺绅镜片后的精明双眼,眯了眯,说的话是在提醒,语气却若有似无地带着一丝蛊惑:“还在外面。”
“我知道……”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
她慢吞吞地贴在他怀里,蹭了蹭,再双手撑着他的大腿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对着他的脸啄吻几下,“男朋友,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我没有履行好一个男朋友的责任,没给够你安全感,也没给够你足够的关心,才会让你对自己的身材怀疑。”贺绅俯首,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声音低沉下来:“是你不要生我的气才对。”
他总是这样。
轻而易举就能俘获朱伊伊的心,一个字,一个动作,就能让她沉沦致死。
那刻朱伊伊的心都软了。
她低低道:“喜欢你。”
“嗯?”男人没听清,头低下来。
“我说我喜欢你,”她闷闷地表白,“真的很喜欢你。”
“有多喜欢?”
“一辈子都喜欢。”
那时的朱伊伊觉得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幸福,也忽略了,在她回答那句喜欢之后,男人并没如她一样作出回应。
酒吧光影变幻,Amy还在等着她的答案。
朱伊伊忽然很想回头看看。
看看他在不在。
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只要贺绅在的地方,朱伊伊的心就永远牵挂在他身上。
可这一次,她努力克制住了:“应该不喜欢了。”
-
BOOM酒吧的一楼主要是舞池,男女找乐子的地方,二楼以上就清静多了,主要是球场和私人包厢。
南尔在包厢打台球,听到开门声,瞥了眼:“你去拿个酒怎么拿那么长时间?”
贺绅把几瓶酒搁在桌边,拎过一边的球杆,冷着脸打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腰都没弯,只略微手肘一动,满桌台球被打得四处滚,咚咚咚地进洞。
还好剩下最后一个红球。
南尔笑嘻嘻地说他来,姿势摆好,球杆瞄准,刚要打,贺绅面无表情地直接一杆进洞。
毫不留情面。
南尔急了:“你吃炸药了,一个球都不给我留!”
贺绅却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他。
南尔又气又懵。
京城都没几个人能影响贺绅。
他父母远在美国。
整个贺家也以他为尊。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和分量,惹得八风不动的贺绅这么大火气。
南尔转球杆的手顿住,试探:“你该不会是遇到朱伊伊了吧?”
贺绅拎着的球杆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他靠坐着球台,伸手拿过一瓶酒,撬开,灌了一口。不经意露出的桀骜与野性,与他一向端着的绅士风范极端矛盾。
这样的贺绅很少见。
南尔也只见过一次。
那还是贺绅跟朱伊伊分手的那几天。
南尔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非要看上朱伊伊那样的,家世家世不行,长相长相一般,普通平庸,还贼有心机!我看你今天在BOOM遇见她,没准就是她故意耍的心计,想要趁机缠着你复合!”
“闭嘴。”贺绅冷冷道。
南尔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贺绅显然没什么耐心,球杆一扔,外套甩在腕肘间,一副要走的架势:“今天找我来到底什么事?”
南尔眼神飘忽:“兄弟间打打球不是事儿啊。”
贺绅皱眉:“南二,我最讨厌别人利用我。”
南尔心里没底,不自在地吞咽几下口水。
说话间,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
吕珮穿着毛呢大衣,脚踩细高跟。
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在,欣喜激动,但还是装出一副意外的样子:“贺绅,你也在啊,我还以为南二今天只约了我一个呢。”
贺绅没回应。
他转而看向南尔,镜片后的眼眸,凌厉而审视,轻哂:“南二,这就是你今天约我的目的?”
南尔心虚地找理由:“咱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出来打球怎么了?”
贺、南、吕家,三家是世交,他们三个青梅竹马。
吕珮从年少读书时就喜欢着贺绅,原本贺绅没有表现过喜欢谁,吕珮也就不戳破那层窗户纸,她愿意等。
可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朱伊伊跟贺绅在一起了!
贺绅与朱伊伊谈恋爱的那段时间,虽然公司上下不知道,但在他们这些朋友圈子里,早就是公开的事。
吕珮伤心得不能自已,甚至喝酒解愁。
这些南尔一直看在眼里。
他想帮帮吕珮。
毕竟再怎么说,吕珮都要比朱伊伊跟贺绅更相配。
吕珮感觉两个人之间的僵滞氛围,她调和几句:“贺绅,你别怪南二了,他就是想着我们三个能常聚聚。”
南尔挠头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贺绅脸色稍缓。
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胸腔里横冲直撞的怒火,到底是因为南尔骗他,还是因为在楼下看到的那幕、听到的那些话。
“没关系。”
贺绅又变回修养极好的绅士。
吕珮松了一口气。
她还怕贺绅因此生她的气。
她笑:“对了,我最近学了调酒,你们要不要尝尝?”
南尔要了杯火焰色调的,抿了口,“好烈的酒。”
吕珮打趣:“就得配你这样冲动型的公子哥。”
还有一杯冰蓝色的酒,杯口嵌着薄荷和柠檬,给人一种神秘疏冷的感觉。
就像贺绅那个人。
吕珮将这杯酒取名为“冰雪融化”。
“贺绅,这是为你调的,”吕珮有些害羞,“要不要尝尝?”
“不了。”
吕珮失望地垂下眼。
她不甘这样被对待。
她见过贺绅与朱伊伊谈恋爱的时候,温柔宠溺,像是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朱伊伊。
她眼底闪过一丝嫉妒。
“我刚刚在楼下调酒的时候,好像看到伊伊了。”她状似不经意道,“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呢。”
贺绅没什么情绪地听,像是不在乎。
“伊伊才跟你分手,就去找男人搭讪,会不会不太好?”
贺绅抛下球杆,像是被触碰了逆鳞。
他给了吕珮今晚第一个正眼:“她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评判。”
语调严肃警告。
吕珮没这么被人刺过,一下子红了眼。
贺绅冷漠地收回眼神,不顾南尔劝阻离开包厢。
-
上次朱女士跟朱伊伊吵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在朋友家住了一星期。
朱伊伊给她打电话发消息都不回。
好说歹说才把朱女士劝回家住。
母女俩总算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看电视。
朱伊伊榨了杯果汁,加热一阵后再喝,“妈,我房间有一件黑色风衣你有看见吗?”
朱女士哦一声:“上回你陈阿姨家的表哥过来,衣服薄,我怕他冷,随手把衣服给他穿走了。”
朱伊伊从沙发里弹起来,“他穿哪儿去了?”
“回上海了。”
“……”
朱女士把电视调到回家的诱惑,又开始看品如虐渣艾丽和洪世贤,随口道:“不就一件外套嘛。”
“那是我同事借我穿的,衣服很贵。”
“有多贵?”
朱伊伊:“……”
说出来怕吓死你啊。
看着朱女士没心没肺的样子,朱伊伊重重地叹口气。
这下是真没法儿和贺绅交代了。
第二天,朱伊伊顶着两个熊猫眼去上班。
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Amy化着精致浓妆,一手揽过朱伊伊的肩,“朱朱啊,你生病了?”
朱伊伊要死不活:“没。”
“那怎么了?”
“没什么。”朱伊伊勉强笑一笑,“Amy姐,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Bingo!”
Amy递来一份文件,“最近有高层要去临市出差,本来定的是我,不过我还有上次法国的项目要跟,所以就定你喽。”
跟高层出差不是简单的项目。
是很多小员工求之不得的运气。
而在宣传策划部,朱伊伊是还算是一个新人,并不具备这样的资格。
“Amy姐,我不行的……”
“亲爱的,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Amy捏捏她的脸,像个知心大姐姐,“上次于佳的采访任务,所有人都觉得你不行,但你不还是完成了吗?”
“那是因为有人帮了我。”
“无所谓,你要记住,在职场里怎么做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结果。”
朱伊伊停顿几秒:“Amy姐,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喽。”
“你当初为什么选我?”
这个问题在朱伊伊心里压了很久。
“你心里有答案吗?”Amy看着她,“还是你也觉得自己进来是因为运气呢?”
“我暂时想不出别的答案。”
“那就等你心里有另外一个答案的时候,再来问我。那个时候,我就回答你。”
Amy转而笑得风情万种,“不过在此之前,亲爱的,这次的出差任务非你莫属,不要让我失望。”
朱女士最近又开始追问孩子和结婚的事,家里也不清净,朱伊伊想这个时候去临市出差,也是一种缓冲。
“好的,Amy姐,”她接下文件,“这次出差是去哪里啊?”
“宣州。”
朱伊伊捏住文件的手指紧了紧。
宣州。
是她搬来京城前的老家。
……
下班回到家,朱女士又去跟姐妹打麻将。
朱伊伊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要出差后,就在卧室收拾衣服。
从高考毕业到现在,朱伊伊已经将近八年没回过宣州,查了下手机才发现那边比京城还要冷。
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会有下雪的征兆。
想来也是好笑,她从小住在宣州都没见过几次雪,现在工作出差回去一趟,还赶上十年不遇的大雪了。
手机嗡嗡震动,以为是朱女士的消息,没想到是Amy发来的语音:“亲爱的,车已经到你楼下了,一会儿你直接上车就好。”
这么快?
这么贴心?
朱伊伊还担心对方是个难搞的高层,现在来看,还挺体恤下属的。
给Amy回复完消息,衣服收拾地差不多,准备去客厅整理带去的文件——
大门蓦地被敲响。
咚咚咚。
不紧不慢的三声。
“来了来了。”朱伊伊踢踏着拖鞋过去,头上戴着小兔发箍,衣服也没换,就这么跑去开门。
门开的瞬间。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走廊光线,男人微微低着头,五官冷隽,头发镀上一层浅淡光晕。
贺绅道:“我来接你。”
朱伊伊怔在了门口。
她万万没想到,跟她一起出差的高层——
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