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成防来说，置身人群之中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他原本可以故技重施，一枪震慑住在场的所有参赛选手，然后施施然地走进面试现场，《知识大问答》虽然火热，但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节目搭上性命，他这么做的话，没有人会和他争抢的。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融入，要融入，你是一个人，你需要融入人群。
成防如此告诫着自己。
最近实在是过于“自大”，需要冷静冷静，不然，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就会被他自己亲手摧毁的。
6：50，成防终于挤到了门口，他一咬牙，奋力向前一扑。他狼狈地滚进了门，在他的面前，是一个陌生的山羊头，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对眼前的景象见怪不怪，身后，是其余参赛玩家失望的叹息，成防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皱的衣服，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这位参赛选手，欢迎进入《知识大问答》的线下面试环节，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山羊胡子平波无澜地看着有些局促的成防。
成防掏出那一张足够特殊的邀请函，递了过去。
山羊胡子并没有其他表示，只是看了一眼，就将它放到了一边，他拿起笔，笔尖落在桌面的评分表上，成防听到了他的问题：“好的，成防先生，请问，你认为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你给自己打分，你会打多少分？”
就是这样一个被问烂了的问题给了成防当头一棒。
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上面无法褪去的，凝固的鲜血。
嘻嘻～哎呀～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自然是一个烂人咯～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罪业累累！你以为你装成正常人的样子就是正常人了吗？不可能的！黑的就是黑的！黑的永远也不能变成白的！你忘了吗？这可是你亲口认下的！
“成防，云朵的证词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刺眼的白光照进眼睛，他孤零零地坐在狭窄的审讯室里，手腕上冷冰冰的，冷风嗖嗖的，全身上下也冷冰冰的，但是他觉得，这些都没有他的心冷。
“成防，不要怪我。这是上头的命令。卧底的宿命就是死在黎明之前，要怪，就怪你自己活着回来了吧。”
相貌周正的男人隔着厚重的玻璃，悲悯地无声劝告着。
他低着头，张了张嘴，想说，我没有，我尽力了，但是，我救不了他们，他想说，我没有，我没有多拿一分钱，那些赃款全都上交了，他想说，我没有，我没有背叛过，即便每晚每晚地做噩梦，即便他们都在诱惑我，但是，我真的，从来都没有背叛过我的信仰。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有好多好多的苦想诉，但是，最后，他张开嘴，说出的却是：“我认罪。”
就这样吧，反正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血，反正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因为我死去，就这样吧，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我已经见到他们了，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就像云朵说的那样，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乌黑的淤泥将他彻底吞噬，他听见自己艰难开口：“我认罪。”
坐在考官位置上的山羊胡子皱了皱眉，坐在监视器后面的节目组导演也皱了皱眉，这是在唱哪出？哪个监狱跑出来的越狱犯？还是什么新型的吸引眼球的方式？
“你们胡说！我哥是英雄！是大英雄！”
是年轻的男孩声嘶力竭地反驳着周围的窃窃私语。
“二子！二子！你看看妈！妈相信你不会做那些事情的，对不对，你说话呀！成防！”
不再年轻的妇人被层层挡在外面，奋力地向他伸出手。
“你们这么做，这是让功臣寒心！”
头发花白的老者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对着那些颠倒黑白的“上位者”怒目而视。
“我是一个应该死去的人，黑暗早已将我淹没，罪恶是根植在我身体中的寄生虫，我本该在黎明到来之前死去，但是那光还是让我无比贪恋。我的过去充斥着混乱，我的未来一片迷茫，但是，我还是想去寻找，寻找一个新的未来，一个，自由的未来。”
成防抬起头，大片大片的血红慢慢消散，那些即将挣脱的“恶意”被再次困进伤痕累累的牢笼，他的脊背挺直，早已不见挤进房间的狼狈。
“给我自己打分的话，满分吧，我觉得我还是很不错的，人就应该有自信嘛～”
这句话一出，凝滞的空气瞬间开始了流动，山羊胡子松了一口气，原来之前那些只是在稍微展现一下自己的文采啊，果然，「a」的大人物就是不同寻常，喜欢吓人玩。他微微一笑，继续问道：“既然您对自己如此有信心，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您知道四大城池指的是哪四个吗？”
“当然，神明的居所——圣城、自然的馈赠——格林城、六族交易所——混沌之城、以及海底的明珠——塞尔基城。”
“那么，请您分别介绍一下这四座城吧。”
“好的，圣城，也是阿罗斯大陆当之无愧的最古老的城池，它是由第一代天使长阿什温建立的……”
监视器后面，杨月亮和吕勰纷纷松了一口气，之前成防的状态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他们还怕出什么问题，于是就动用了大公会特权跑到导演办公室来了。
《知识大问答》节目组的导演是叫杜卿卿，是个一米九的大光头，还总是戴着一副黑墨镜，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质，但实际上是个心思非常细腻的家伙。他看见杨月亮和吕勰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妥了，没问题了，于是笑呵呵地说道：“两位大佬，如何？我就说我们节目组肯定没问题的，不过这位小哥也很有意思，一句我认罪把我吓得一个激灵，原来是在搞新赛道。”
吕勰应和着：“确实确实，这是「a」的新成员，你也知道，他们那几个护犊子的很，所以让我们几个老朋友帮忙照看一二。”
“嘿嘿，您放心，我们节目组在赛事上面向来是公平公正的，不会出现什么黑幕的，知识这种东西，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是做不了假的。”
“是是是，杜导您说的是。”
吕勰和杜卿卿聊得火热，杨月亮却在想：胡铃铛看上成防不是没有道理的，「a」好像就喜欢这种喜怒无常的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