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烧火。不说话。
他接着道:“鹞子哥吧,最近又去搞矿山去了。把举水河的工程都丢给我了。你说我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树苗,人工算下来几百万已经亏了!定好了的桂花树,都在路上了,到了河堤上,我也不敢种啊!种多少亏多少”
谁散布谣言?那可真就不好说了。大概率是之前偷河沙那帮人。可不要小看了那帮人,那真的是一个利益链条,几乎涵盖了沿河两岸所有的人。老头老太们没事挑两桶沙,聚少成多。一天弄个几十块钱还是不难的。
然后,运输的,开铲车的,收沙子的这一个系列下来,得是多少人的饭碗。
而现在下游修筑的拦水坝,直接让举水河的水,淹没了所有的沙滩。几乎断绝了无数人的饭碗
还是那句话,断人财路,如同要人性命。何况造个谣。你断了人家财路,人家会要你痛快?
兴国叹了口气,“乙方又逼得紧!要求我们必须在六月份前把所有的花树都种下去,可现在这个状况,我是白天种,晚上没!就像是个无底洞啊完全干不下去了”
火烧得有点大,我远离了些灶门。
“四哥我爸说啊,让我来找找你,你是本地人。又聪明!说不定能帮我想个办法出来这样下去啊,我得赔得裤衩都没得穿的!”
“违约金很高吗?”
“合同造价的百分之五!差不多一千三百万。国宇那边我挣到手的也就六百多万,根本就不够赔”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说的乙方是哪个?”
“就是总包啊!正坤建筑!”
“幕后老板是武恒?”
兴国一愣,“说了算的是姓武,但是叫什么我不知道!”
“你不认识武恒?”
我看了看外面不远处的安妍,朝她努努嘴,“她认识!”
兴国看看安妍,“没听她提起过啊!我们一起还吃过饭的!怎么安妍没提起过,是不是个大胖子?”
兴国比我晚三届。他去警校的时候,安以安已经跟了武恒了。
但是安妍是明显认识武恒的啊,当初可是她把安以安亲自送到武恒的床上的啊
她怎么不跟兴国说呢?
兴国是那种心里藏不住事的直肠子人,就冲着外面的安妍喊,“安妍,你过来下!”
安妍走了进来。
兴国迫不及待的就问,“就是前几天我们在悦宾楼一起吃饭的那个正坤的武总,大胖子,你认识?”
安妍有些心虚的看着我,“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是认识。安以安的男朋友那个时候是,这几年没联系了,那天他也没提,估计是都不认识我了!”
兴国看看我,“安以安的男朋友?我去!我说武恒这个名字我听得怎么这么熟?当年抢四哥初恋的王八蛋啊这个死胖子”
他知道这个事,只是没见过武恒。
水烧开了锅,我站了起来,从橱柜里拿出来面条,挑了一小把,扔到了锅里,盖上了锅盖。
我不确定安妍说的是不是真话。所以少说话。
兴国近乎哀求的看着我,“四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呗!我这好不容易事业有点起色”
我看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总不会觉得我是本地人,威望高到说一句你们别偷了,我的父老乡亲们就不偷了吧?”
对抗一个群体。面对群体的众怒,是个社会性的难题。别说我,就是郑府出面,都不一定能搞得定。
兴国无比苦恼的看着我,“那我岂不是就只能等死?”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等死有时候不一定是坏事”
兴国颓然,“都什么时候了,四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不再看他,掀开了锅盖,拿着筷子翻转着面条,让热量更均匀一些。不看他,不说话。
他听不懂,我也不想明说。毕竟还有个不知道深浅的安妍在旁边。
安妍这样的女人,为了利益,一个爷爷下来的妹妹都可以利用,我觉得怎么提防都不为过。
锅盖已经盖不住翻腾的水蒸气了,我掀开了锅盖,找来碗筷,开始盛面条,很是客气的问兴国,“你要不要来一碗?”
兴国不由得笑了起来,“四哥啊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说了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走可以啊!你别又让你妈给我打电话啊”
他没好气的瞪我一眼,“就让!”
说完,转过身就走了。
安妍眼神很复杂的看着我,“四哥,我们走了!”
我轻轻的喊住她,“我跟你句话”
安妍站住了,似乎很是奇怪,“跟我说?”
我点点头,“我跟兴国的关系你很清楚!他是个很单纯的人,你不要乱来!不然的话,我这个人不是很好说话的”
与其是说句话,不如说是警告!
我是不相信武恒会不记得她的。我确实没有办法解决兴国现在的危机,但是危机这个东西,太容易暴露本性。坑深不深?兴国受伤严重不严重?完全取决于我眼前这个女人
所以,必须要警告她!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在我阴冷的眼神注视下,放弃了,慢慢转身走了
清水面条,配点五婶亲手腌制的雪里红,我觉得这样的早餐虽然不丰盛,但是绝对满足!
三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出现在了通往大屋湾的田间小道上,拐杖一歪一歪的,貌似随时都有可能栽倒在荒田里。
我不由得走到了大树下,朝着他大喊,“三叔,你干嘛去?”
三叔慢吞吞的回头,指指大屋湾,“我去看热闹去”
我不由得笑了,“你一把年纪了,就不能消停点”
男人嘛,至死仍是少年!再老也爱看热闹
我家新房子里装修的工人不少,进度也是很快。尖顶上的琉璃瓦已经全部安装完毕。今天好像来的是门窗,正在卸货
找来一把舒适的躺椅,铺上被子,继续晒太阳,睡觉。
一直到了五婶来喊我吃中午饭,我才醒来。三叔已经回来了,蹲在自家门口,端着个大海碗,面条兹拉得有滋有味。
有时候想想,我老了之后能有三叔这个牙口,我就心满意足了。
“三叔,热闹看完了?”
“都抓起来了,抓了好多人!都带走了”
“都抓走了?抓的谁啊?”
“大屋湾的啊,什么陈木匠,刘二姐,林老头,还有林老头的女婿也抓走了”
我一愣,“为什么啊?什么理由抓他们啊?”
三叔指指那边的电线杆上的告示,“你自己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电线杆上贴上了告示,我走过去一看,还盖着县政府的公章,说的是举水河生态工程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是市重点保护项目!凡是阻挠工程施工的,一律严惩!!
我不由得摇头,这样简单粗暴的处理,我觉得是肯定行不通的。
但是作为总包的武恒,工程要是进展得不顺利,无法在约定时间完工,应该是跟兴国一样,会有违约金!
他本来就是个简单粗暴的家伙,当然也有简单粗暴的底气。
大屋湾的人被抓,就是个杀鸡给猴看!
震慑住了就震慑住了。
可是他不了解这方人。不了解这里的民风是有多彪悍。
小时候为了给田里浇水的先后顺序,都能动不动湾子与湾子之间群体械斗。我记得小时候我们这里正月十五的龙灯大会。几乎没有一年不打群架的
当年那帮喜欢打群架的家伙可不是都不在了,刚好都老了,都还栖息在这方土地上
那帮老家伙,我不觉得能关多久。
谁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搞不好死一个,谁担得起责任?他们又不是犯了多大的法不是?
手机响了起来,是师娘。
兴国这个王八蛋。说了让他别找师娘打电话他好像也没答应啊。
让我师父开口来求我,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是师娘可没那么多顾忌,所以,只要兴国有事,兴国搞不定的,必然会出动师娘。
师娘就兴国这一个儿子。疼得不行!自然是有求必应!
我无奈的接了起来,“师娘好!”
“江游啊,兴国的事,你得想想办法啊!师娘可是一直都把你当儿子看的,兴国就相当于你亲弟弟,你这个当哥哥的,必须要帮弟弟的”
我不由得挠头,“师娘!我刚看了我们湾子里都贴了告示了,政府已经出面管这事了,应该可以解决的”
“哦!是嘛!其实师娘我也搞不懂,但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跟师父还能看你们兄弟俩几年?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们兄弟俩可一定要相互帮衬着师娘说的是不是?”
“是,是,师娘说的是”
“好!有你这句话,师娘就放心了!听你妈说,你把他们送陵水去养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