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完灵石,果然有乘着飞舟的修士应声而来,带着南枝她们登船而行。
靠的越近,庞大楼船上的风景也就越清晰,船头藏在云里,有些看不清。
船尾刻着一幅硕大的菩提纹,远远就能叫人认出,这是无为门的标志。
船舷处每隔十米,便有一座铜刻朱雀头,身上羽翼丰满,似乎下一秒便要振翅而飞。
朱雀口衔明珠,明珠末端缀着一根粗壮无比的黑铁链,近看寒气森森,云雾碰撞,其上便浸上一层白蒙蒙的霜来。
特别的是,这艘宝舟楼船并无风帆,只两根同样材质,却粗如山脉的巨链落在巨鲸身上,像是牛马拉车般借力前行。
“姑娘,姑娘你看,好多跟我一样的妖精!”
甲板上人头耸动,来往尽是些山精精怪,修士妖类,红螺远远看着,抱着南枝的小臂,忍不住轻呼一声:
“从前只听说仙界繁华,却不想居然有这——么大的宝船,船上还有这么多妖精仙人!这么漂亮的大船,要是让我这辈子都待在船上,我也愿意的!”
稚子天真无邪的话语,引得众人纷纷失笑。
没人出声嘲讽几人没见过世面,多是善意和气的打趣,那带路的女修更是抿唇一笑道:
“小刺猬,这里可不是仙界,仙还在九重天,天柱之上,九重天何其辽阔无垠,广袤无穷,这艘宝船,同九重天一比,小得可就宛如一粒小小芥子呢!”
——此地并非凡俗,来往之人都有修为在身,自然也能看穿红螺的真身乃是个刺猬。
“我们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这般宏伟宝船,更不曾去过罗刹海市,早就听说无为门底蕴丰厚,门内人才济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南枝拢了拢红螺,笑着问道:
“这位道友,不知那拉船的,究竟是什么灵兽奇种,竟能在鹅毛不浮的无妄海上飞行?”
“那是本门专门驯养的鲲鹏种,乃是鲲鹏与深海巨鲸鱼生的无妄海奇种。
此种天生便能在无妄海之上飞行,能拖动比自身重百倍之物,拉动这艘楼船更是不在话下。”
这女修年纪不大,也是筑基修为,听见南枝这么说,面上笑容更甚,便有意放缓飞舟速度,慢慢道来:
“你们既然是头一次登船,也该知晓这船上的忌讳,不然坏了规矩,可是要被赶下去的。”
说罢,这女修便一一道来:
船上不许御剑飞行,也不允许驾驭法宝。
不可私下寻仇,斗法便去擂台,生死不论,若是有血海深仇,只要上了擂台,签了生死状,双方之间便是抽筋剥皮,无为门也不会插手。
此船唤作“锦绣台”,若有修士毁坏船上财物,便需要高价赔偿,赔不起,自然就要卖身为奴,直到还清债务,才能离开。
“不止如此,船上一应俱全,吃食、衣裳、首饰,丹药应有尽有,有好些人,一辈子生在锦绣台,死在锦绣台,一辈子没下去过。”
这女修看三人都是女子,便也就多提了一句:
“船上鱼龙混杂,多以四方十二国之人为多,有些异族性子古怪,好战好伐,仔细莫要招惹,免得头疼。”
“多谢道友提点,我等记下了。”
南枝出声道谢,分别前本欲塞给这女修一瓶丹药,对方却捉住她的手,轻轻一笑婉拒了:
“我也不知怎么了,一见你,便觉得格外亲切投缘,不免也就多说了几句。
我姓薛,单名一个环字,在船上你若是遇上什么难事,来一十三层寻我便是。”
“我姓麻,家中排行九,人人都叫我麻九,此乃与我同行好友曲绾,红螺。”
南枝见杆爬,顺势报了假名:
“初到贵宗锦绣台,人生地不熟,得遇薛道友这样的热心肠,实在好运,过两日我安顿好,一定去寻道友品丹论道。”
薛环点点头,操纵飞舟落下甲板,又客套几句,众人才分手。
……
锦绣台实在繁华,只是甲板上便都人如潮水。
薛环说得果然不错,船上以异族居多,人族修士混迹其中,倒成了另类。
面上生了鱼鳞的妇人腰肢纤细,领着三个鱼头人身的孩子走过,瞧着应是海国人。
佝偻着身子,白发苍苍的老汉头上顶着鸟窝,走一步,地上就留下处黑黢黢的掌印,应是黑鸦国人。
又有那生的高大凶恶,浑身长长毛,牙森列戟,目闪双灯,浑如野兽的夜叉国人,赤裸着上半身走过。
这些夜叉国人,大都只穿裤子裙子遮掩下半身,无论男女,胸前都挂一串粒粒圆润的明珠。
夜叉体型越大,挂在胸前的明珠数量也就越多,珠粒越圆润饱满。
“做什么这么瞪着俺?!你这人修,难不成想抢俺骨秃子不成?!”
那几头夜叉拎着三叉戟路过南枝,瞧见几人盯着,狰狞大脸便凑了过来,恶声恶气吓唬红螺道:
“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放在石头上磨碎了喂螃蟹!”
“这位道友,只是孩子见你威风,多看你几眼,何苦吓唬她。”
南枝把红螺同绾娘护在身后,沉声道:
“听闻南海十二国有夜叉,高大凶恶,爪劈生鹿而食,最爱深海大蚌明珠,无论男女,闻战则喜。
若是故意寻事,想找麻烦,不必拿孩子做由头,生死擂上,签了生死状,咱们痛痛快快打一场便是。”
那夜叉足足高出南枝半个身子,听到这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眼前这女修这么硬气。
它咧开嘴,灯泡一样的大眼睛探过来,刚要开口,却见着南枝不卑不亢瞧着自已,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奇怪的亲近之感。
其他几头夜叉也是如此。
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不清楚它们这是怎么了。
这人族修士讲话叭叭叭的,可真招人喜欢。
哎呀,你看这个眼睛,长的真眼睛,鼻子也是鼻子,嘴也是嘴的。
——就从没见过,看起来这么顺眼的人族修士。
就跟海底那大蚌壳里吐出来的黑珍珠一样。
闻起来也好闻。
像是刚刚下过雨的海边岩石,太阳晒过以后,咸咸涩涩的海风味道。
就跟刚下过大暴雨,什么也不干,懒洋洋躺在石头上,随手从石头缝里扒拉出条肥虫子,咬一口以后那种餍足和欢喜。
“你,你,俺,俺……”
领头那脖子上戴了五十多颗明珠的夜叉挠了挠头,看着警惕的南枝,好半天才夹着嗓子,憋出来一句:
“你长得可真带劲——生死擂,不好,容易死人,你要想解气的话,要不然俺站着不动,你砍俺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