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徘徊在梦境里的风,荒凉了谁心中悲哀的城。
夜色无尽侵蚀,只需要片刻的时间就可以被黑暗晕染成悲戚的诗意。
葳蕤的绿植挂满了湿润的雨滴,也沾染了黑夜来临的诗意。
此时此刻的洛琛熠,脑袋和心都很疼…
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肯定会换个医院,或者把楼钰文叫到家里…
他曾经反复的想过很多关于夏恪一的事儿,他想过她失去了弟弟和父亲,但是他从来都没想到过这个医院…
因为那个她差点被车撞到的黄昏,让他想了很多的事情,所以后来当他明白了夏恪一的欺骗和套路的时候,就大抵明白了。
因为爱所以心疼,因为深爱所以更疼。
这件事儿,苏暮寒和程临安都知道。
所以对于夏恪一被送进这家医院,都特别的无言…
但是,因为夏恪一状态不稳定,所以也不能贸然转院。
一切都得等来了,看了以后再说。
因为相对于夏云霏的情绪来说,肯定还是夏恪一的性命更为重要的。
苏暮寒刚才之所以没有讲,是他不想讲,也不敢讲,也不能讲。
毕竟,这是夏家的秘密…
他不能扒开给外人看,他没有资格。
这样的痛苦,一直刺激着他们每一个人。
如今由夏云霏亲口说出来…
是因为夏云霏有这个资格…
她是夏恪一和夏喆一的母亲。
这一刻,洛琛熠心如刀绞,只能红着双眼含着眼泪继续说“阿姨,对不起,我很抱歉。”
他立马就准备给夏恪一转医院了,但是现在,他好像没有这个权利…
他很抱歉,很难过,很痛苦…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水汽和水珠依然挂在透明的玻璃上,将干净的玻璃变得污浊。
那些无法凝望的,会反复的刺入到你的心上来。
这时候,苏暮寒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有些害怕,所以最后只能说“小姨,您先坐。”
他确实也生气,但是他知道现在生气无济于事。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诚然,洛琛熠说的很对,夏恪一不能一直沉浸和埋葬在这种痛苦中,夏云霏也是一样。
苏暮寒看了一眼程临安,程临安连忙扶着夏云霏说“霏霏啊,你坐一下,先别担心。”
…
这个担子,终究还是由程临安接下来了,因为他很了解夏云霏。
夏云霏很是无力,于是就在程临安和苏暮寒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你走吧,我暂时不想看见你。”夏云霏淡淡的说,语气还带着许多的颤抖。
失去孩子的痛苦,她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了,所以这么些年来,夏家所有人都帮着夏恪一和夏云霏,也尽量让她们不要再增加痛苦和刺激了。
死亡何其致命,何其伤人。
苏暮寒赶紧给洛琛熠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先走,程临安也给他点了点头。
其实,从儿子程屿那里知道了洛琛熠在追求夏恪一,并且程屿还帮忙了的时候,程临安当然是高兴的。
因为他觉得洛琛熠很好,洛家于家的人也都很好。
他当然希望夏恪一和夏云霏能够走出来,也希望夏云霏能够接受他。
但是目前这个状态,就很难办…
洛琛熠只得无力的捏着手指,极其不舍且无奈的准备退出去了。
他心疼她,但是他也同样无奈。
这一刻,夏云霏露出极度苦涩的表情,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默默的攥紧了拳头。
她当然想打洛琛熠,但是她又不能…
因为她看到了他脖子上的伤,所以忍住了想要发疯骂人打人的想法。
她已经能够想象,夏恪一对洛琛熠下了什么样的手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夏恪一下手的那种狠辣狠毒,没有人比夏云霏更懂。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底线,夏恪一以前就会彻底下死手了。
更何况,如今这么多年过去…
她拥有了一个成年人的武力值,她心中淤积了多少气…
十年前,和十三年前的那种痛苦又浮上了夏云霏的心头,像神经被浓酒刺激麻痹,血流也泪流。
回忆尽数在眼前浮起,是梦也是现实。
那些曾经的美好,全部都成了烟雾,消失在眼前。
“好。”洛琛熠带着哭腔回答,无力且静默的推开了门。
他轻轻的关上了门,走到庭院当中,泪流满面。
何俊熙捏着袋子里的药,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对不起,夏阿姨,我不是故意的。
他在心里喃喃自语,看着眼前盛夏的蜀葵开的格外的诗意。
黄昏最后的光线与黑夜交错缠绵,他心中的爱与恨也像水草密密麻麻的纠缠。
一身翠绿色的洛锦书一路慌张的下了车,在保镖的搀扶下进来,对上洛琛熠的视线。
“怎么样了?”洛锦书急忙问,她本来没想到,这怎么还整到医院里来了。
见着洛琛熠一脸的颓然,洛锦书摸着他白皙的脸,心疼的说“乖乖,别怕,别怕,有奶奶在哈,不会有事儿的。”
何俊熙站在不远处,一会儿看病房,一会儿看洛琛熠。
阳光拉长了他的影子,他的影子没入植物的晃动里。
静默成诗,也静默成雨。
一如九年以来所有沉默的样子。
洛琛熠出生以后,虽然洛锦书也还挺忙的,不过她对自己的孙子孙女,可是特别的疼爱的。
她那时候不忙的时候,常常把他带在身边,看着他从一个皱皱的小婴儿长成如今格外帅气的样子。
这一刻,她无奈又心疼。
因为她很聪明,所以不可能不懂得洛琛熠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充满挑战性,对于自己的名誉其实是一场豪赌。
“奶奶,我错了,我不应该把她送到这里来的,让夏阿姨还要再承受一次痛苦。”洛琛熠带着哭腔低声说,以至于声音都很模糊了。
他真的非常的抱歉。
“没事没事,你不是故意送到这里来的,没事没事。”洛锦书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像他小时候那样的安慰他。
洛琛熠陷入无尽的自责中,觉得非常的痛苦。
其实洛锦书还是悄悄的让洛云中查了一下夏云霏和夏恪一的,结果果然查和推理出了夏喆一和乔浥尘的事儿,但是她为了不触碰伤疤,所以没有告诉洛琛熠。
并且,洛琛熠也不让她再查下去了。
既然是别人的秘密,那就选择尊重就好。
只不过,为了运筹帷幄,她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这一刻,她有些自责,她觉得应该告诉洛琛熠才对。
谁成想,如今居然就造成了这样的一个问题呢。
她一边拍背一边思考,一边瞥见夏思归和苏华胥的身影,就推了推洛琛熠的肩膀,然后故意摸了摸他的脖子。
因为洛琛熠出来的着急,又被夏恪一弟弟死在这个医院里的消息给打击到了,所以没有戴丝巾。
这一幕自然落进了夏思归和苏华胥的眼里。
为了不让孟弦一操心,夏思归只是说临时有事儿,明天再约孟弦一,所以孟弦一并没有过来。
洛锦书见状,赶紧给他们夫妻打招呼“老苏,对不起啊。”
苏华胥一时语塞…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人,遇见洛锦书,也败下阵来…
洛琛熠红着湿润的双眼,也哑着嗓子说道“爷爷,对不起。”
他的目光格外的诚恳,无数的泪光在他的眼里支离破碎。
夏思归抱着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嗯,道个歉挺好的。”
他特意又仔细的看了看洛琛熠脖子上的伤,目光微动。
嗯,是夏恪一干的出来的事儿。
夏恪一当初三番四次的差点杀人的事儿,夏家苏家无人不知…
不过,她自然是不会真的杀人的,她是疯批,她又不是傻逼…
苏华胥看见那突出的伤口,目光也动了动,拉了拉夏思归的胳膊,示意他赶紧去病房里。
“我们先进去看看,至于你。”夏思归顿了顿“晚点再说,我自然是不会放过你的。”
语调很冷,也带着一些威胁的语气,然后一声叹息…
“好,真是对不起,我…”那句我不是故意的被咽了下去,刻意的接近也触碰夏恪一,自然是故意的,刺激她也是故意的。
只有送到这里,不是故意的…
夏思归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顶着灰白的头发,眼睛里挂着一些潮湿,没有再说话。
夏喆一的死亡,是他们所有人都不愿提及和触碰的痛。
他的脚步有一些重,但是无声无息。
医院里带着清冷的喧闹,也时常有痛苦又无力的哀嚎。
洛琛熠凝望着这样黑暗的夜色尽数零落,看着头顶锋利如刀的月,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乖乖,别难过,你不是故意的,更何况,她总得经历这一遭,这样才能从那些痛苦中走出来才对。”洛锦书叹息着说,拉着洛琛熠坐在凳子上。
谢雨拿了一点吃的过来,洛琛熠毫无胃口。
“吃点吧,吃好了你还有事要做呢。”洛锦书拿了一块蛋糕吃起来。
洛琛熠的目光里带着探寻,也带着微微的惊讶。
“别猜,我早就知道,而且,你夏爷爷并没有特别怪罪你的意思。”
“还有你啊,下次再也别把自己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了,感情固然重要,但是性命更重要,毕竟,感情可以有无数,生命可只有一次。”洛锦书苦笑了一声,捏着他的脸说“真是个恋爱脑的傻孩子,不过,我也相信你是有分寸的,可是这种事情,到底还是操心害怕的,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洛锦书人到耄耋,虽然看惯了生死,但是也还是害怕的。
尤其是放在心上疼着爱着的孙子。
洛琛熠这才放心下来,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
他确实是有分寸的,他可以拿感情去赌,却不敢拿性命去赌。
当然,即使夏恪一真的情绪失控下死手,那么以他的武力值和动作之快,也是可以轻松的化解的。
病房里,苏暮寒和程临安都选择了静默不言。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有些无力…
敲门声传来的时候,夏云霏并没有听见,她依然沉浸在这种痛苦中无法自拔。
何俊熙一直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医院里人来人往。
他不想走,也不能走。
即使深爱的人得不到,但是你也希望她是安好。
当他看见夏思归夫妻和洛锦书打了招呼,然后进了夏恪一的病房的时候,瞬间就大概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夏思归也姓夏,因为是著名人物,所以他知道他。
可是以前,他从来都未曾往这方面想过。
那时候,学校里有几个人拐弯抹角的挤兑夏恪一,可是她从来都不曾说些什么。
有这样的家人,可是她还是依然格外的低调。
这一刻,黄昏的天色已经消失,黑夜在眼前在心上迷离。
他想进去看看夏恪一,却也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攥紧了拳头,很是无奈,无奈在这样的情绪深爱。
深海里是什么样的期待,期待里是什么样的未来。
如果是洛琛熠欺负了夏恪一,他真的想什么都不管的把他给暴揍一顿。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洛琛熠不会。
如果爱,那么就不会伤害。
因为以洛家的状态,即使夏恪一是夏家的孙女,洛家于家也有一万种正确的方法去求娶夏恪一。
更何况,洛琛熠人品如何,他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也一清二楚。
何俊熙无力的攥了攥自己的拳头,觉得心中甚是痛苦。
他的爱不能表达,洛琛熠亦是同样。
他们何其聪明,又何其有素质,更何其有理智…
盛夏的杨树不似春日,柳树也不似春日。
春日有春日的迷离与美丽,盛夏有盛夏的葳蕤与瑰丽。
北城的梧桐带着多少记忆与愁绪,覆盖了谁经年的漫长心事。
“外公/夏叔叔,外婆/苏阿姨。”苏暮寒与程临安同时问候。
“爸,我不同意,说什么我都不同意。”夏云霏没有回头,抖着眼睛说。
她认为,夏恪一的所有痛苦,全部都是自己给的。
是她没有替她选好父亲,选好家庭。
是她让她在见到外公外婆的时候被吓到被骂,是她作为母亲对于孩子的疏于照顾让她反复的吃了亏还被打被羞辱,以至于留下来如此厚重的阴影。
子规的啼叫还在继续,心中的伤要如何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