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雨依然没停,只是比起昨日来,雨势要小了很多。只余细密的雨丝轻轻的飘洒着。
悦来客栈
福伦扶着乾隆冒雨上了马车,昨日若不是雨势实在过大,乾隆又怎会在此歇脚。离皇宫越是近,他就越是归心似箭,心里也更加的忐忑不安。
他离开云儿已经两个多月了,而且还是以那样一种方式离的宫,如今还带着伤回去的。他心里是真的很忐忑不安,不知道云儿见到他,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慈宁宫
萧云本想和以往一样,去宫门口等着乾隆的,后面的这一个来月天天如此,只是今天老佛爷说什么也不让她去了。
“云儿,乖一点啊,皇帝应该快回来了。这都两个多月了,你之前去宫门口等,哀家都没阻拦你,今天是真的不行。这外面还下着雨呢。”
“这两个多月以来,你反复的生病好几次了,今日说什么哀家也不会同意你再去宫门口等着了。”
“老佛爷,我……”
“云儿。”
萧云忽地听到这个令她牵肠挂肚的声音时,她并没有什么动作,甚至都没有回过头来确认一下。这些天来,她时常会听到他唤她云儿的声音。然而,每当她抬头望去时,四处皆不见他的踪迹。
她不自觉地将此刻的声音,归结为自身的幻听。反倒是老佛爷与晴儿略显激动,见乾隆安然无恙地归来,她们才如释重负,向乾隆颔首示意后,便退出屋子,给乾隆和萧云留够了独处的空间。
萧云此时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就连老佛爷和晴儿离开屋子,她都没有察觉到,就更不可能发现已经被她归结为幻听的那声“云儿”其实是真实的。
乾隆走到萧云跟前缓缓蹲下,声音哽咽的说道。
“云儿,我回来了。”
“云儿,你不回头看看我吗?我好想你。”
乾隆伸出右手将萧云置于膝盖上的手握住,缓缓摩挲着。
这次的触感如此真实,不再是那虚无缥缈、稍纵即逝的声音。萧云胆怯的缓慢回过头,对上乾隆双眸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两个多月,将近八十个日夜,她未曾有过丝毫放松,每日皆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唯恐他稍有差池。而今见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她的情绪便再也无法抑制。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滚落。双唇微颤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扶着乾隆的双臂将他从蹲着的姿势拉站立了起来。
萧云伸出手在乾隆身上轻轻摸索着,在摸到腰间时,即便是乾隆隐藏的再好,她也还是感觉到了,他受伤了。
萧云抬眸看向乾隆,眼泪模糊了视线,乾隆却是对着她笑了笑。
“云儿不哭,不碍事的,一点小伤。有常寿在,都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回养心殿好吗?”
萧云没有回应乾隆的话,抹了把眼泪。想要去抱乾隆。
“云儿,你扶着我就好。这样抱着我,我实在太过害羞了。”
“你不是挺能的吗?都知道给我下药了,你还会怕害羞吗?”
“云儿,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先回养心殿。”
萧云扶着乾隆慢慢走出了养心殿,小路子早已备好了御辇等在了慈宁宫外。他自己的一只胳膊也还吊着的。
“小路子,你这伤如何了?让常寿看过了吗?”萧云关心的问道。
小路子可以说是这皇宫里所有太监当中,对乾隆最是忠心的一个了。小路子完全没有想到,贵妃娘娘竟然会关心他一个小小的太监,还问常太医有没有给他看伤。他心里的震惊和感动溢于言表。
“常太医已经替奴才看过了。奴才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奴才谢贵妃娘娘关心。”
“那就好,回养心殿后就下去好好休息,不用在寝殿外守着了,你们皇上有我照顾着。”
小路子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个时候贵妃娘娘的话,那自然是要听的。皇上心里怕是现在还打着小鼓呢。
萧云将乾隆扶上了御辇,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乾隆顺势靠在了萧云的身上。一副有些虚弱的样子。
笑话,这会不装的虚弱些,那回了养心殿还有他的好日子过吗?云儿肯定不会原谅他的,等把这几天拖过了,云儿气消了,那就啥话都好说了。
养心殿
到了养心殿外,萧云刚刚扶着乾隆下了御辇,乾隆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萧云一把拦腰抱起,径直往寝殿而去。乾隆也不好再挣扎着不让她抱,反正是在养心殿,不会有太多人看到这一幕,看到的也不敢传出去,他也就放的开了些,任由萧云将他抱到了寝殿。
萧云把人放到了榻上,转身就要往外走,乾隆拉着她的手臂不肯松开。
“云儿,你要去哪儿?在这陪我好不好?别离开。”
“我去找常寿来看看你的伤口,这一路奔波,别又扯到伤口了。”
“不会,早上从客栈出发的时候刚换过药,我一路坐马车回的宫,没走几步路。刚刚从慈宁宫回养心殿又是坐的御辇,你还直接给我抱到寝殿来了。我哪里会再次扯到伤口。”
“我不信你说的话,你这个骗子。松手,我要去找常寿问清楚你的伤情。他不敢骗我。”
“不要,我不松。我这次真没有骗你,真的早上刚刚换过药。伤口也不是很严重,毕竟有那么多人护着我,就只是腰间被划了一道口子而已。”
“你也知道常寿的医术有多厉害,我这伤真好的差不多了。”
乾隆拉着萧云的手不肯松开,言语间还很是委屈。
“你还委屈呢,那晚你就是故意的,故意缠着我不知节制的索取,我才承受不住昏睡过去的,你还趁机给我下药,让我直接一晕就晕到了两天后。”
“爱新觉罗·弘历,你可真厉害,给自己媳妇下药。你心机这么深沉,我愣是没有看出来。像你这样的,我哪还敢跟着你,哪天被你卖了,我恐怕还帮着你数银票呢。”
“我要……”
“不行,你要什么?什么都不许要,不许离开我,我不同意。”
乾隆有些着急了,抓着萧云的那只手抓的更紧了不说,另外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两只手就这么吊着萧云的胳膊,脸上还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那小模样还真是惹人怜爱。
萧云转过身去,表情怪异的忍着笑。乾隆还以为萧云是真的生他的气了,挣扎着就想要从床榻上坐起来,但是腰上有伤,两只手又拉着萧云不敢松开,一时之间还真的没办法做到从床上坐起来。
只得摇晃着萧云的手臂,委屈巴巴的叫着她的名字。
萧云深呼吸了一下才转过身来,走到床沿坐下。
“松手。”
这会儿的萧云话语里又没有一丝温度了。
“不要,我不松。我知道你很生气,气我把你丢下,独自去赴险。但是我不后悔,这次剿灭白莲教余孽的行动,即使是我们已经提前做了准备,也还是有不小的损失。”
“就是我本人,在那么多的护卫保护下,也还是受了伤。你就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我哪里可能会带着你去一同冒险。”
“云儿,不生气了好不好?我平安回来,你不是应该开心的嘛。你不是应该抱着我叫弘历的吗?”
“你非但没抱我,还没喊我弘历。你还这么凶。你还生气不肯跟我好好说话。”
“我没抱你吗?那刚刚你是直接飞进来的啊?你这个骗子骗了我,还不允许我生气了。还怪我不好好跟你说话。”
“爱新觉罗·弘历,你这出一趟门,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见长啊。”
“跟哪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学的呢,跟你同行的那些个大男人总不至于会这么撒娇卖萌吧。”
“难怪要把我迷晕呢。啧啧啧,人心不古啊。”
“云儿,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说这些话来让我着急的。你明明就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哪里会去找什么小姑娘。”
“你就是听我说,我的伤没那么严重,你就开始故意气我了,明明在慈宁宫的时候,你还心疼的眼泪汪汪的,还急切的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生怕我伤到哪里了。”
“这会儿你又这么凶,还故意气我。还冤枉我找小姑娘,还说我倒打一耙。总之就是你欺负我了。”
“哟哟哟,乾隆爷这是准备将耍赖进行到底了吗?这说来说去,我还得跟你认错了呗。你是不是这么个意思?”
“我很大方的,不会非让你跟我认错,我才肯原谅你。”
“你就好好陪着我,别凶我,别离开我,亲自照顾我,给我换药,给我喂饭,晚上也跟我躺一个被窝睡觉,我就不生你的气了,也不追究你欺负我的事实了。”
“我欺负你的事实?”
萧云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尖,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我说爱新觉罗·弘历,你这是把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啊。明明就是你下药把我迷晕之后留在了宫里。”
“虽然说你是为了我好,怕我受伤。但是,你这种行为还是有错的。你现在非但不认错,你还说我错了,还要我这啊那啊的,你才不追究我的错。”
“我说你脸皮还能不能再厚一点?你还不承认你倒打一耙。你真是不要脸。哼!”
萧云一屁股又坐回了床沿上,恨恨的盯着乾隆。大有一副你要是再不认错,我就真的生气了的架势。
“那你说,你是不是在我说了伤口不严重了之后,就开始找我的麻烦了,还冤枉我找小姑娘。我生怕你受一点伤,才把你留在宫里的。”
“我带着伤就赶回皇宫,还巴巴的跑去慈宁宫接你回来。结果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还不能生气了吗?你还说我倒打一耙。”
乾隆看着萧云说出这些话,还真的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样子。这样子瞬间把萧云心疼的忘了自己这会儿到底在干嘛了,但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儿。
“你不是说你坐马车回来的吗?”
“我带着伤坐马车也不舒服啊。”
“你不是说你只走了进慈宁宫那点路吗?”
“那也是带着伤走的啊?”
“你回养心殿不是坐御辇的吗?进寝殿还是我抱的呢。”
“那你就说,回了寝殿之后,你是不是冤枉我找小姑娘了?”
“不是,我意思是……”
“你就直接说,你有没有说过这个话。”
“说过,不过我那是因为……”
乾隆根本不给萧云思考的机会,立马又接着开始了新一轮的诡辩。
“我带着伤回来,你也只在一开始关心我了,在听到我说不严重了之后,你就开始找我的茬了,你都没亲眼看看我的伤口,万一我骗你的呢?”
“你就说我找小姑娘了,你还说你没错。我处处为你着想,为你安全我才把你药晕了,留在了宫里。你还这么说我,我能不生气吗?你给我道个歉,照顾我不应该吗?”
“你还让我给你认错,还叫我的全名了,也不叫我弘历,更没有叫我乖宝。你过分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那就是一个玩笑,没想真正说你找小姑娘了。”
“可是我当真了,我是真伤心了。”
“明明一句话就可以哄好我的,你偏偏不愿意,你连乖宝都不叫了,那你还给我起这个乖宝的名做什么?我还是你的乖宝吗?普天之下有谁是这样对自己的乖宝的?”
“我……”
“你什么?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
“不是,我……”
“你这样对自己的乖宝,作弄自己的乖宝,让你的乖宝难过了,这是不是你的错。”
“是,我是不该这么说你找什么小姑娘。可我……”
“可你什么?别东说西说的,你就说你这么说对不对?”
“不对。”
“那我说让你道歉有错吗?”
“好像也没有。”
“我也不让你道歉了,我舍不得。你就上床来躺着,陪我好好睡一会儿,我赶路有些累了,这伤口也还是有些疼的,刚刚我都忍着的,没告诉你。现在我委屈的很,忍不住了。”
乾隆的眼尾泛红,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萧云,可把萧云给心疼坏了。二话不说赶紧就脱了鞋袜和外衫躺进了被窝里,把乾隆的头揽过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还轻轻拍着他的肩头哄着他。
这一刻,萧云完全忘了她最初是想要用乾隆把她药晕了留在宫里这事,朝他发难的。现在的她哪里还记得那些,心疼乾隆都来不及。
结果她还没把乾隆哄睡着,倒把她自己给哄睡着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乾隆看着熟睡的萧云,心中虽然也很是心疼,但更多的是默默的松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还好这次给混过去了,不然云儿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指定得给他添堵。
自己和乖乖都两个多月没见了,他才不要刚一回来就被“打入冷宫”。
次日,萧云早早的就醒了过来,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日日早起去宫门口等乾隆归来了。所以这个时候她依然如往常一样醒了过来。
感觉到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她侧过头看向了躺在自己身旁,还在熟睡中的乾隆。露出了一抹笑容。
昨日他那张嘴可真是太会说了,自己心疼他到都忘了要找他算账的事,其实她嘴上说着要找他算账的话,心里又哪里舍得那样对他,心疼他都来不及。
平安回来就好,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他而已。来到这个世界,是她从没有想过的事情,不管她跟那个小燕子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她都不会对他放手了。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
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关于小燕子的半点记忆,虽然梦里那个女人说她们是同一人,但是她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现在她没有关于小燕子的记忆,自然也就无从考证她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但这又怎么样?她既然把她弄到了这里来,她也和弘历真心相爱了。她断没有要把弘历拱手让人的打算。即便是弄错了,她也不会再放手了。
就在萧云敛眸沉思的空档时,乾隆醒了过来。看到萧云的神情,他的心没来由的狠狠疼了一下。
“云儿,怎么了?在想什么?”
萧云抬眸看向乾隆,她并没有打算把自己心里的想法瞒着他。
“我突然想起那个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的女人,她说我和小燕子是同一个人,可是我到现在还是没有一点关于小燕子的记忆,我刚穿过来时,是在被你打了板子那里。”
“那时,你对小燕子也是没有那种感情的。是我跟你说了,你是我的良配之后,你才对我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如果我们是同一个人,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那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现代?还有梦中那个女人到底又是谁?她为什么有能力把我弄到这里来?”
“这些关键点,我一个都捋不通。我和她到底是不是一个人?我到现在也没办法确定。”
“云儿,你又忘记我说的话了。”
“我说过,你不必纠结于你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她不可能会把你弄到这里来。”
“那如果是,你又何必这么纠结这个『是』有几分可信度。时间到了,一切自然会明朗。即使到了最后,也没有个确切的答案,那又如何?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我爱着的人是谁。”
“云儿,实际上,关于你们是否为同一人,我个人更倾向于肯定的答案。我虽难以言明其中缘由,但内心深处却有着这般笃定的想法。”
“所以,不要再纠结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云儿,我爱你毫无保留,源于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