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娘心中不安,她没办法安然地身处在宋家柔软的被褥上,等待着其他人传递给自己女儿的消息。
在这天晚上,她内心中的焦虑和不安达到了极点,让她坐立难安。
安娘不想为难宋家人,这两姐妹,包括宋家的下人都对她这样一个苦命人十分的客气。
她们是好人。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天生贵命,从未吃苦,有些人天生贱命,温饱都是难题。
上天何曾投下过平等的视线去看待每一个人。
她可怜的女儿,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嫂子,不是,安娘你怎么回来了,你已经不是朱家的人了,我可跟你说好了,你可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朱家的事情可轮不到你来插手。”
从朱家小门中压着朱佳出来的人,是朱三娘,朱兴浩的三妹。
没有名字,只叫三娘。
同安娘一样,这辈子没有自己的名字,在家里面,像她们这样的女子,根本不在乎究竟是什么身份,究竟有没有名字。
“三娘,我待你可不薄,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安娘试图同她讲道理,她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知道自己的女儿如今还在对方的手里面,要是硬来的话,说不定会伤到自己的女儿,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朱三娘身边可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她的身边站着几个粗壮的大汉,一看就是惯用的打手。
以前的朱家可用不起这样的下人,朱三娘也穿不上这样的锦绣衣衫。
看来朱家的日子是真的变好了,富贵了,她们这样多余的人,就像是污泥一样迫不及待地被丢出去。
安娘并不羞耻于做污泥,但却不忿自己遭遇这样不公平的对待。
朱家可以和和气气地商量这件事情,哪怕他们不要这么残忍地对待她的女儿,安娘都可以让步,都能够接受。
朱三娘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手底下的朱佳又在挣扎。
她有些不耐烦。
朱三娘再度见到安娘,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她从懂事起,便是被嫂子养在膝下,根本不是她那个刁钻刻薄的娘照顾长大的,因为是女儿,娘常常骂她,打她,在这个家里面也只有嫂子会维护她。
但是嫂子也不顶事,在这个婆母面前,嫂子也说不了什么话,只能跟着她一起挨骂和挨打。
可安娘对她的好,朱三娘也不能全然忘了啊。
那时候朱家那么穷,她这个嫂子攒了许久才攒了些散碎的钱给她嫁妆,让她嫁过去之后不要受气。
现在好了,她在婆家再也不用受气了,朱家变强了,婆家得供着自己,不然就像兄长打发了安娘一样,自己也可以打发了自己的婆家。
想到这里,朱三娘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女子和男子之间终归是不同的,她无法做到像兄长那般随心所欲。
“安娘,这事你就别管了,你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吧。”
朱三娘说完这话,这才瞧见了安娘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比她精挑细选的料子还要好,一瞬间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嘴脸莫名地变得难看了起来。
“我说呢,怎么一次又一次地纠缠我们朱家不放,合着是攀上了富贵人家是吧,那你怎么不直接找娘谈谈,谈个好价钱,说不定你就能把你的女儿带回去了。”
朱三娘心里面嫉妒地冒泡泡,之前生出的那点愧疚之心完全烟消云散,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安娘不可思议地看向朱三娘,理智什么的都快要不存在了,要不是朱三娘旁边有她根本打不过的大汉在,她或许就要动手抢人了。
“朱三娘,你说的是人话吗,佳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当初你出嫁的时候她才多大!你疯了吗,你把她当畜生一样叫价!”
安娘痛心疾首道:“你今天是不是要把她带走卖给别人嫁了,她才十二岁啊,你们何其忍心!”
朱三娘的手死死摁住朱佳不让她动,她的脸色在深秋的寒风里愈发难看。
安娘说这话,跟指着鼻子骂她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件事情又不是她决定的,凭什么来辱骂她!
“够了,你要多远滚多远,别耽误我做事,我也是听吩咐办事的,娘是什么嘴脸你比我更清楚,安娘,你跟我一样,这么多年都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今天我要是把这件事情办砸了,我能被她打死!”
朱三娘能说出最后的这些话,对于她而言,她感觉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
“把你女儿许配给现在的这个人家,也不是让她去受苦的,是让她去享福的,早一点成亲,晚一点成亲有什么区别,反正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安娘,你既然能过好日子,你不如弄点钱,到时候接济你女儿一点,说不定你母女二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朱三娘使了一个眼色,让旁边的两个打手去驱逐安娘。
安娘如何肯走,她在对方的拉扯下步步后退。
安娘慌了,扯着嗓子的喊,似乎是要把这个小巷里所有人给喊起来。
“佳儿!佳——”
只一声,安娘便被捂住嘴巴拖出去了。
朱三娘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连忙呵斥道:“还不赶紧把人弄走,让人听见了可怎么得了?”
要是被别人横插一脚,朱家被别人说三道四也就罢了,那也轮不到她来操心,事情没办好,挨揍的可是自己,她好不容易沾着兄长的光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在婆家直起了腰板来,娘也脾气好得没有再发火打骂,可不能让这好事被安娘给毁了。
“啊!”
朱三娘稍微走神的这一下,她的手被朱佳狠狠地咬了一口,松了力道,朱佳瞬间冲了出去。
“娘,快跑!”
小小的女孩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瞬间在那大汉的手里面抢走了一个成年女性,疯狂地拉扯着,如同逃命一般。
或许,本身,她们就是在逃命。
安娘和朱佳两个人身上爆发出无数的力量,在这天明未明之际,在这脏污狭窄的小巷之中,企图寻找一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