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透过薄薄的云层,混着暖色的灯光照在地面,路边堆积着余雪,也在等待清晨。
风轻微的沙沙声穿过耳畔,留下靠近脸颊的冷气。
浅安静静的坐在另一边,脚边放着包装精致的糖浆松糕,一并安静的躺着。
空气中只有风吹绿叶的流动声。
浅安,其实我很讨厌你,很久了。
她安静看着对面和母亲很相似的眼睛,看着她时,竟也一样。
轻蔑和厌恶。
可和母亲不一样的是,她没有愤怒。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浅安才缓慢开口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问题好像也让对面的女人错愕了一瞬间。
“为什么?”她轻笑,带着自嘲,“凭什么,我喜欢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喜欢你?”
她带着厌恶的目光收紧,说到后面时,音量也不自觉加大了一些。
浅安看着她的眼睛,明显的弥漫着冷意,那是一种从心底升起的反感。
但她没表现出奇怪,只是没想到她讨厌自己是因为这个,连她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原因。
浅昭月一直看着她,注意到她毫不在意的样子时,眉心收紧,嘴角冷笑一扯。
她最反感她这种,完全毫不在意的表情,好像所有的,全都是自己一个人的扭捏,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感到痛苦难受。
“还有,”浅昭月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你这副,假装清高的样子。”
她像忍了很久,把所有对她的不满一次性说了个清。
风果然很冷,应该多穿一点在出门的。
浅安心里想着,随着想法轻轻呼了口气。
感觉钻进鼻腔里的都是冷空气,一呼一吸都让喉咙感到刺痛。
心脏像被冰冷的海水浇灌,这一刻也不敢跳动的太剧烈,害怕已经结冰的冰柱破碎。
她余光突然瞥到一边的糖浆松糕,可能已经冷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手就下意识拿了起来。
浅安淡淡道:“糖浆松糕,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她淡淡声音递给她,没有去回答对面女人眼底的厌恶。
浅昭月闻言轻蔑一笑,眼底的鄙夷一览无余。
她烦躁的抬手甩开了浅安递过来的糖浆松糕,看也没看直接起身进去了。
浅昭月:“真是烦透了,你的假惺惺。”
浅安:“……”
她目光从始至终都跟随着被甩掉的松糕,最后落在不远处,光打不到的角落。
讨厌的话留在耳朵里,心也听了去。
浅安扭头望着已经看不见的松糕,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不变。
真是让人为难,有人叫她一定要买,又有人因为是她买的十分嫌弃。
浅安脸上没什么低落的表情,直到过了好久才起身靠近被甩掉的松糕那边,蹲下捡起,又轻轻拍了拍。
虽然并没有灰尘。
她起身看着黑压压紧闭的门,目光闪了闪了,慢慢转过身。
突然,半垂着的目光里,好像跑进了一抹高大的黑色身影。
平淡的眸子突然闪了闪,她再次抬眸,清冷的狐狸眼便撞进了站在对面灯光下的黑色双眸里。
很漂亮,应该是装了所有的月光,清澈又明亮。
他单手插在黑色的衣服兜里,吊儿郎当的声音好听的响起:“要不要喝一杯?我请客。”
和往常一样,欠揍又狂妄。
浅安目光往另一边移动,微微抬起的手提着个白色袋子,里面装满了酒。
应该很好喝,她竟然感觉到了喉咙传来的干涩。
脚步踏着光,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
两人随便在一处灯光微亮的阶梯上坐下。
江与不知道从哪里拿的围巾,两人就着围巾坐在阶梯上。
他自然的用纸巾擦去她裤脚的水汽,身体挡住了风,只留下温热的体温。
浅安面色沉静,仰头喝了一口苦涩的酒。
酒是温的,可吹来的风却很冷。
她轻轻颤动了下肩膀,又保持平静,接着喝了一口酒,像个无事人一样。
“……”
“浅安。”江与突然轻声穿过她的思绪,声音是夜晚的低哑,“你冷了不会说吗?”
他利落的脱了外套,直接披在她的肩膀上。
连语气也带着低低的沉闷。
浅安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一瓶接一瓶喝着。
安静,停滞。
江与挑眉:“……”
江与:“想不想听音乐会?”
他试着和她交流,没问她为什么难受,只是看着她一直喝着酒。
“你知道吗?”浅安清浅的声音缓慢响起,“即使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但还是会在意的。”
是没办法做到不在意。
“月月讨厌我。”浅安接着说,“很久了。”
“……”
她停顿了几秒,轻轻的笑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可能比她自己意识到的还要早。”
她突然转头,眼尾染了酒红色,轻轻的皱着看江与。
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此刻全是浅色的破碎。
“可我就是不明白。”她哽咽着,语气带着强忍的哭腔,“明明听了很多次,可耳朵还是会难过的。”
“为什么……总是这样。”
眼泪不受控制的滴落,模糊了本就不清晰的画面。
“呜呜呜……呜呜。”
低低的抽泣断断续续,在深夜里无声的响起。
【我讨厌你,很久了】
【没有人像你一样心冷】
熟悉的声音一直留在耳朵里,跟着脉络传到心脏。
浅安也讨厌自己,明明就知道的事情,可还是会在意,还是会难过。
就是贱,偏偏要去听。
是因为在渴望着什么吗?
她低着头,任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意识隔绝了周围的一切。
只留自己和那份早就破碎的偏执。
“嘘,别听。”柔软的触感突然靠近冰凉的耳朵,驱赶了凉意。
她听见低低的声音在耳边继续,“……”
沙哑的,却又带着温热的嗓音。
好熟悉……
她呆滞迷茫的眼睛抬起,带着朦胧的水汽。
浅安:“嗯。”
她轻轻的点头,因为靠的好近,都能听见彼此呼出的气息。
连平常慵懒散漫的目光里,此时也全是温柔的低泣。
江与低着眸子,最后只是无奈开口:“明天应该也会忘记吧……”
他声音懒懒带着软意,双手捂着她的耳朵,轻轻的揉着。
你依旧会觉得我恶心吧。
或许不记得也好,像个小偷一样。
可害怕你知道的同时,又期望你知道。
就,在天亮之前做个小偷吧。
总比你再一次消失的好,那我的世界一定会变得只剩废墟。
江与缓缓对着自己已经冰冷的双手吹气,直到变暖,然后在一次捂上浅安的耳朵。
就一直这么重复着,直到日落西山,冬去春来。
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间的尘埃落定。
次日的太阳依旧升起,融化了点点余雪。
冬的影子也在三月的到来慢慢消失,春的迹象开始浮现。
浅安躺在柔软的被子里,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她精致的脸上,像落了层金色的光辉,柔软的不像话。
许是阳光刺眼,她轻轻撩起眼睫,琥珀色的眸子里透出几分迷蒙。
头发在枕头上轻轻散开,乱了发丝。
她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昨晚对话的片段在脑海闪过,眼底是不自觉的落寞和破碎。
她不想去回忆,揉着发痛的眉心下床进了浴室。
因为身上酒味很重,不难闻但是不喜欢。
她记得刚开始和江与喝酒,其他的没什么印象。
眉心又开始发痛了,闷闷的。
酒量很差吗?
不,她酒量一向很好。
只是所有人都认为是她酒量不好,醉了就会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但其实不是的。
不是不记得……
浅安刷着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发红,有些肿。
浅安:“……”
真是。
哈。
她淡淡叹口气,又想到了浅昭月。
【姐姐】
【等等我姐姐】
那个小时候喜欢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孩已经不见了,已经悄悄讨厌了她很多年。
可浅安做不到讨厌她,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对母亲说的,【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秉承的很好。
埋怨,指责,无力和哭泣。
是充斥着她整个青春。
浅安套了件衣服出门,一件休闲的白色毛织长衫。
简单的慵懒居家风。
她想了很久,还是往浅昭月房间走去。
指尖碰撞木门的敲击声有节奏的响起,可门依旧悄无声息。
墙上的指钟停在八点十五分,秒针依旧在不停息的跳动,却永远追不上前面的分针。
浅安轻轻推开门,意料之内的,她早已经走了。
房间布置的温馨,从婴儿的呱呱坠地,到今年的最新一年,照片挂满了墙壁。
浅安被窗户边的黄色纸张吸引,她慢慢靠近窗户边缘。
那是贴着的一张便签还有婴儿的照片。
因为时间的原因,边角已经发黄卷起,可硬朗的字体却柔软的表达着满满的爱意。
【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浅安盯着字迹出神,忽的就想到了以前。
发生在夏天,还是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