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辰和柳岁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落第一场雪的时候赶到了漠城。
才至酉时,冷风呼啸,裹挟着雪花铺天盖地袭来,马车帘被猛地掀起。
寒鸦站在枝头,嘶哑鸣叫,为这冬日平添了几分悲凉。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檐上覆了层厚厚的雪,破旧的门板发出吱呀的响声。
柳岁和景昭辰已经换上厚厚的大氅,仍是觉得寒气直往骨头里钻。
“没想到大昭还有比宁安萧索的城镇,这里又不是流放之地,为何荒凉至此?”
景昭辰看向窗外,玄色大氅上落了一层白色的雪,一阵风吹来,墨发翻飞。
“漠城距离边关最近,长年战火不断,如今城内还能有百姓,已属不易,日后若有机会,带你去岭南看看,那里才更不是人待的地方。”
听景昭辰提起岭南,柳岁脑海中忽就浮现出一首诗。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弟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柳岁在现代时,也最喜欢吃荔枝,尤其岭南的,皮薄肉厚,汁多味美。
“阿昭你吃过荔枝吗?”
景昭辰点头,“吃过,这是西域最常进贡的东西,趁着皮尚青时摘下,一路上还要不停更换冰块,到京城仍会坏掉一半。”
“岭南不出产荔枝?”
景昭辰认真思索了半晌,摇头。
“从未听过,那里气候炎热,树林中瘴气弥漫,蚊虫蛇蚁也多,比之宁安,环境要更恶劣。”
也是,这个朝代的岭南之所以成为流放之地,不仅是环境恶劣,还因为那里的人寿命都不长,朝廷袖手旁观,那么好的地理条件,白白浪费了。
多说无益,就算现在柳岁提议在岭南种植荔枝,估计那位也会以为是天方夜谭。
待到日后吧,若是恒儿真能坐上那位置,到那时再提也不迟。
踏雪而过的行人,对他们并无多少好奇,只是侧目看一眼,便继续往前走去。
长街两侧好些店铺已经歇业,有的房屋甚至都已塌陷,整座城颓然,一点生气也无。
胡万接到消息,早早便等在营帐外,双手插在袖管里,依旧冷得牙齿直打架,口鼻呼出白气,使得眉毛和睫毛上结了层薄薄的白霜。
远远的,就看见几辆马车慢慢行驶,发出吱嘎的响声。
“主子来了!”
他兴奋地喊一声,李知年随即从营帐中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了马车。
王木川更是高兴的迎着马车的方向跑过去,他的双手冻得发红,手指冻得跟萝卜似的。
“爷,您终于来了!我和老胡等了好久了!”
景昭辰闻声,掀开车帘,朝着跑过来的王木川露出个微笑。
“性子还是如此急,慢点跑,小心别摔了。”
语气中满是关切,就仿佛眼前牛一样壮的王木川还是那个瘦得皮包骨的小叫花子。
王木川满口应着,速度却一点不减。
景昭辰让他上车,他使劲摆手。
“这可使不得,车中还有姑娘呢,于礼不合!”
景昭辰失笑,伸出手替他拂落肩头的雪花。
“你如今说话都文绉绉的,一时还真是不适应。”
王木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嘿嘿笑几声。
“爷,您就别打趣我了,李知年那小子天天在耳边唠叨,想不记住都难。”
他眼珠子转了转,悄摸的往车厢里瞅。
柳岁手中捧着本书,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偏头看过来。
王木川暗叫一声天爷嘞!
这柳姑娘长得简直如同下凡天女,哪是一个美字能形容的!
柳岁大大方方的朝王木川露出个微笑。
“让我猜猜,你就是阿昭口中的王木川吧?”
王木川看愣了,好半晌才使劲点了点头。
“是,小的,属下咳咳名唤王木川。”
柳岁笑,景昭辰也笑。
“瞧你那点出息,几年不见,以为你跟着李知年有所长进了,结果还是上不得台面。”
担心柳岁被风吹久了,景昭辰放下车帘。
“行了,回营帐再聊天也不迟。”
王木川就跟在马车一侧小跑着,高兴得像个孩子。
“看来你对他们是真的好,见了你如同见到了亲人。”
景昭辰表面看着冷漠,让人难以接近,其实他对自己人很包容,单看他手下人的态度就知道。
“他们身世可怜,早早便失去了亲人,他们是我的属下,但在我心中,他们更似亲兄弟。”
他们曾抱团取暖,舔舔伤口,在难以入睡的夜,他们陪着他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酒上头,他们就攀到屋顶,骂苍天不公,也骂所有背叛景昭辰的人有眼无珠
他们有的比景昭辰大几岁,有的小几岁,私底下大家都互相叫对方的名字。
短短一段路,景昭辰却是将昔日的事在脑海中全部过了一遍。
心中感慨万千!
他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上这么一群对他百分百信任的兄弟,身边还有柳岁陪着,这一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景昭辰率先跳下马车,伸出手,揽住正欲自己下来的柳岁。
柳岁嗔怪的拍了他一把,小声嘟哝。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知不知羞?”
景昭辰笑着替她将兜帽戴上,语气温柔。
“路滑,我这不是担心你摔了,乖,有话我们进去再说,这天实在太冷了。”
长白几人闻言,瞠目结舌!
胡万他们更是被惊的好半天合不上嘴。
饶是柳岁脸皮再厚,此刻也觉得面上一阵阵发烫。
这人今天是吃错药了吧!
景昭辰像是看不到大家的反应,长臂一揽,将人一把带进温暖的营帐中!
营帐应该是提前整理过了,临时床榻上铺着崭新的被褥,破旧的小桌上甚至摆了瓶蜡梅。
清洌的香气钻入鼻尖,火炉里的火燃得正旺,壶中水开了,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柳岁拍开景昭辰的手。
“阿昭,你今天吃错药了?也太肉麻了!”
景昭辰淡笑不语,将两人身上的大氅解下,仔细挂在木架上。
“本王不过是宣誓一下主权!岁岁若是连这个也受不了,日后嫁给本王的时候岂不更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