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的眼珠转动,余光看向简应歌的方向。
心中一惊。
简应歌的身影竟然朦胧起来。
不对!变化的是我!
陈树再往右看,果然那群林家的人与简应歌一样,朦朦胧胧。
“他妈的…什时候中招了,没有直视啊!”
陈树急躁起来。
“官人?”
那声音带着些许催促。
陈树眼里闪过一丝狠色,伸手伸出双手抱住她的脚踝,催动上宫八景灯猛地转动。
“刷!”
一股贪婪的庞大吸力旋涡浮现,磅礴的而精纯的诡气蜂蛹而入。
咔咔…
陈树身体骤然遭受冲击,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体内储存的生机,犹如泄洪的江河水飞速下降。
与此同时,皮肤下黑膜的纹路不断的闪烁、蔓延,生长出更多,更繁杂的纹路。
陈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提升,与上宫八景灯的联系越来越深。
但随之而来的那种熟悉遥远距离感,再次出现。仿若置身无尽的黑暗,不断的下沉。耳边传来悉窸窸窣窣的呓语,呢喃不清。
“啊…!”
陈树痛苦的惨叫,整个人的视线都扭曲了。
这就是沉沦?
这次没有祖宗显灵,体验感极其痛苦。他奋力的挣扎,脑海中各种的杂乱邪念被无限放大:
对简应歌的嫉妒、对未知世道的恐惧、对春娘的淫邪…
甚至前世累积的各种负面情绪全都喷涌而出!
七情六欲轰然爆发…彻底淹没了陈树。
当人负面情绪爆棚,一切的正能量都将远去,它们一点一点的吞噬…
简应歌惊恐的看着身边陈树由内而外的翻转扭曲,黑气翻腾,一只手化作一条纤细的长绳不断的吸纳他身上的诡气,妄图延缓他的异化。
然而一切只是徒劳无功。
“上品诡器的沉沦之劫怎么会这么厉害!”
直到现在他都没怀疑,那个家庭和睦、邀请他护境安民的陈树会是自身负面情绪过重的原因。
有时候见识少,欲望就弱!
可惜信息时代本就充满了各种欲望…
陈树越来越无力,他明白原因在哪,不停的回想正能量的事情,妄图找到自身的信念。可从小到大的经历一件一件闪过,他这才发现,人生白活了二十多年。
就在这时一道恢宏的钟鸣声宛如惊雷一般炸响!
无形的波纹化为有型的气浪,砸在赤色的城墙上而后以更快的速度反弹,形成连绵不绝的钟鸣声…
城池的上空突兀的裂出一道宽大的缝隙,一个身高十几丈的巨人扛着一顶巨大的铜钟,吃力的闯了进来!
他一身绯红的禁卫制服,怒发冲冠,脑后三道气血之环燃烧着熊熊的金色火焰,犹如大日!
天地间刹那有了光明…
阁楼内的琴声戛然而止。
喧闹声、谈笑声、骤然消失,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嗤!嗤!…
陈树身上的黑气消融,黑膜上的纹路快速的蠕动往其身体里钻。
这一刻。
他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无尽的灼热烘烤着他的身体,杂念…灵魂!
上宫八景灯猛然加快汲取的速度,旋转的速度快出了残影,灯笼一面的纹路印记骤然而亮,碧绿色的鬼火一点点的变暗,直至散发出诡异的白光!
“噗通!”
陈树恢复人形跌落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身体里的生机几乎挥霍一空。
外面的阳光越来越刺眼,温度越来越高!那股至刚至阳的大日气息愈发的真实,宛如真正的太阳被拉进了人间,城墙铜镜不断反射的加持下,无数的惨叫声彻响云霄!
陈树顶不住了…皮肤龟裂,黑膜逐渐的消融分解!
一股更为严重的生死危机涌上心头。
“会死!会死!…”
他没想到外面的大日不分敌我…不对,或许在“它”眼中自己就是诡异!
陈树眼里流着血泪,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依稀能够看到简应歌身上的冒出血色的蒸汽,已经不见了人形,缩成一个圆珠。
右边的林家众人要好了许多,身上的虽说衣服燃烧起来,也有一股焦香的味道弥漫,但一股未知的水汽蒸腾而出,人反倒精神起来!
陈树来不及思考,死道友不死贫道!他果断扑了上去夺取鲜活的生机…
“咻!”
这一刻,上宫八景灯倒转起来,一股温和的能量恢复着陈树的身体。
更令人惊喜的是,射入陈树身体的一缕缕炙热的大日气息随着这股温和的能量顺着提手上的凹槽顺流而下,在灯笼内凝聚浮现一簇微弱的金色小火苗…
至此窗外的阳光变得不再灼热起来。
陈树不容多想,伸手将简应歌化为的血色圆珠捡起攥在手心。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在天际彻响:“我是安定城禁卫副指挥使高中明…所有禁卫听令!限时四个时辰内护送所有人返回现世…不得有误!”
话音一落,刺目的阳光迅速暗淡起来,越来越弱,仿佛夕阳下沉,只留一线余晖在城西的方向…
陈树跳上栏杆张望,只见各个巷子一群又一群头发焦黑、有的甚至光秃秃的百姓,神色激动的跑了出来。
而城西的方向,一顶铜钟卡在缝隙之中,闪烁着暗淡的光芒。
“咻!咻!咻!”
就在这时远处飞射而来数十道血色的霓虹。
陈树手心的圆珠猛地震动起来,挣开手掌迎了上去。
“啪!”
所有的血色圆珠凝为一体后,简应歌的身影重现在陈树眼前。
他的身材依旧高大魁梧,气息却萎靡了许多。
脸色不断的变换,看陈树的眼神也从防备警惕变为信任和放松。
“陈兄果然好运道…入道境的修为却能在大日镇祟钟之下安然无恙!”简应歌满眼的羡慕。
陈树却觉得有些羞愧,沉沦之时对他的嫉妒这会儿犹如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提不起一丝的笑意。
简应歌见他情绪低落,出声安抚道:“陈兄何必如此,朝廷禁卫指挥使祭献本命气血催动大日镇祟钟本就是同归于尽的禁法,咱们能够活下来应该高兴才是…”
“这次陈兄算是体会到上品诡器的特殊之处了吧?”
简应歌笑意盎然,没有一丝的懊恼。
陈树很难理解,一个一心为百姓奔波的诡修不被朝廷认可,甚至差点殒命,却没有一丝怨气。
这究竟是为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简应歌诧异道:“陈兄,贵族难道不曾讲过大虞朝的来历吗?”
陈树沉默了下,只能敷衍道:“我不是什么好学生…否则当年在进武堂早就被挑进禁卫了。”
简应歌恍然的点了点解释道:“其实现在多数的诡修散人也不知晓,诡修一道实则源远流长,一直是世间真正的修行之路。”
“这条修行之路自创立之初本质上就是为了梳理天地邪祟之气,为我人族争得一席栖息之地。”
“换句话说,梳理天地邪祟之气本就是我们的职责。”
“只不过后来天地异变,诡域之祸糜烂,从大越开始诡修一道才慢慢退出历史舞台。后来大越为镇压天下邪祟,举国封神堕入幽冥之地,这才有了大虞。”
“大虞的气血之道传承自大越禁卫军,虽不是超脱之法,但专伺破邪镇祟确实强大,对诡修一道自然谈不上友好。”
“说回你的问题,其实大虞也好,大越也罢,都是为了这片人族能够繁衍生息的天地。”
“我血肉大魔一脉传承自大魏以来近千年了,师门门风如此,自然谈不上什么怨不怨的…”
简应歌说完,拍了拍陈树的肩膀,继续道:“陈兄,且行且看,何必自扰。”
“对了,诡器复苏拉扯进来不少人,你们陈氏一族也有不少。不知道有没有春娘…咱们还是去看看为好,这城池里的东西可不是一个副指挥使凭借一顶大日镇祟钟就能够镇压消灭的…”
“生境大能都只能封印的诡物啊,唉…不知道这趟又要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