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金门岛。
雨像断了线的珠子,狠狠砸在褐色土地上。
崔兴用冻得发紫的手,拧着麻绳将几根木头绑在一起。
崩腾咆哮的河水没过他脚踝,寒意嗖嗖刺骨。
空气中潮湿的泥土气息,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硝烟味。
远处的岸边,还不断有隆隆的炮声传来。
崔兴抬头望了一眼阴沉的天空,心里叹了口气。
这鬼天气,比他上辈子在西伯利亚执行任务时还要恶劣。
上辈子他是雇佣兵,刀口舔血,尔虞我诈,最后死于手下的背叛。
没想到一睁眼,竟然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年代,成了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渔家小子。
崔兴,崔家老二。
上面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崔万,崔老大。
下面有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崔福。
崔老大是父亲和前妻所生,前妻难产而死,因此崔老大在家里备受宠爱。
而崔兴和弟弟的母亲,则是父亲从隔壁村买来的。
在这个年代,女人如草芥,如同这岛上贫瘠的土地,被随意践踏。
更何况是被买来的。
崔兴的母亲,整日沉默寡言。
她逆来顺受,即使被崔兴的父亲打骂,也从不吭一声。
崔兴心疼母亲,却也无力改变这一切。
直到两天前,崔兴和崔老大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起了争执,崔老大仗着父亲的偏爱,对崔兴冷嘲热讽。
忍无可忍的崔兴顶撞了几句,换来的却是父亲劈头盖脸的一顿打。
一个厚重的瓷杯子砸在崔兴头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母亲见状,扑上去护住崔兴,却被父亲拳打脚踢。
那一刻,崔兴的心彻底凉了。
他带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离开了那个冰冷的家,躲进了村外一间破败的老宅。
老宅早已无人居住,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稻草屋,勉强可以遮风挡雨。
为了养活老娘和弟弟,原主冒雨出来打鱼,结果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这才让后世的崔兴鸠占鹊巢。
崔兴一边想着手上却没停,继续捆扎着木筏。
原主的记忆里,这具身体的母亲和弟弟都饿得只剩皮包骨了。
他上辈子孑然一身,刀尖上讨生活,从未体会过亲情。
如今老天爷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得担起这份责任。
雨越下越大,河水也越涨越高,眼看着就要漫过河岸。
崔兴终于将木筏扎好,勉强能浮在水面上。
但这玩意儿实在简陋,经不起风浪,更别提用来打鱼了。
“这样下去不行。”
崔兴心里盘算着,“光靠木棍刺鱼,迟早得饿死。”
“得想个别的法子……”
他忽然想起原主的记忆里,村里有人用竹子编成鱼篓,放在河里捕鱼。
那玩意儿比木棍刺鱼效率高多了。
“鱼篓……”
崔兴眯起眼睛,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河边一丛茂密的灌木上。
他走上前,折下粗细合适的枝条。
这些枝条虽然不如竹子坚韧,但胜在柔韧,勉强能用。
辈子野外生存的经验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懂些基本的编织技巧。
他先将较粗的枝条弯成一个圆环,作为鱼篓的入口。
再用细一些的枝条,以圆环为基础,一层层地向外叠编。
这活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
灌木枝条上长满了细小的倒刺,稍不留神就会划破手指。
崔兴手上本就有伤,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
他手上动作却没有慢半分。
上辈子在枪林弹雨中都没皱过眉头,这点小伤算什么?
他一边编织,一边回忆着原主记忆中鱼篓的构造。
鱼篓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鱼的贪婪和狭窄的入口,让鱼进去容易出来难。
崔兴编的这个鱼篓,入口呈喇叭状,方便鱼进入。
鱼篓内部空间较大,可以让鱼在里面自由活动。
但出口却很小,而且设计成倒刺状,一旦鱼进入,就很难再游出来。
雨越下越大,河水也越涨越高,浑浊的河水几乎要漫过崔兴的膝盖。
他不得不加快速度。
终于,在雨势稍缓的时候,一个简陋的鱼篓完成了。
崔兴看着手中的鱼篓,虽然粗糙,但好歹能用。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鱼篓固定在一根木棍上,然后走到河边,选择了一处水流较缓的地方,将鱼篓放入水中。
就在这时。
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哥!”
崔兴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冒着雨向他跑来。
那是他的弟弟,崔福。
崔福比崔兴矮了一个头,瘦得像一根竹竿。
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单衣,早已被雨水淋透,紧紧地贴在身上。
他头上戴着一顶巨大的荷叶,像一把小小的雨伞,勉强遮住他的小脑袋。
荷叶的边缘已经破损,雨水顺着破洞滴落下来,落在崔福瘦小的脸上。
他冻得嘴唇发紫,却依然努力地向崔兴跑来。
看到崔福,崔兴心里一软。
“小福,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
崔福跑到崔兴面前,喘着粗气,将头顶的荷叶摘下来。
“哥,给你,挡雨!我记得你出门没带伞!”
崔兴一愣。
弯下腰,一把将崔福抱了起来。
小家伙轻得像片羽毛,身上冷得像块冰。
他把崔福头顶的荷叶拿过来,盖在弟弟头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这感觉……很陌生,却又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老天爷让他死后重生,还给了他一个家,一个弟弟,一个需要他保护的母亲,这买卖,值!
“哥,妈叫我们回去。”
“下雨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