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落地的声音就像清风拂杨柳,不仔细听便无法觉察。
守夜的太监在殿外抻着脖子不时往里看,却因为没有听到召见不敢自作主张。
只是心里啊一直慌慌的。
安鱼一见他这样就知道里边有事情。
鬼魅般几步过去砍晕了太监,拎着腰带将他掩藏在朱门后面。
皇帝的寑殿再无一人,鹤白羽挑开绣着金龙的明黄窗幔,皇帝睡得,但似乎很不安稳。
他探了探皇帝的额头,发现并未高热,可躺在那儿的人却呼吸急促,身子还间歇性抽动一下。
嘴唇不是有病的青色,却是如枣皮的颜色,甚至更为深红。
胡须亦是像被什么粘连在一起似的。眉毛也杂乱无章。
御用锦被有些乱,最奇怪的是他连枕头都没枕。全无一国之君的模样。
整个人像一个被掏空的破败壳子。
二人疑惑的同时相视一眼。
“难道是因为我拿走了玉玺,导致皇帝急火攻心得了重病?!”
鹤白羽心里开始生出自责,他觉得能成为君主的人内心必然非常强大。
再一个,这玄天印玺本来属于竹颠学院的,当然了,这是他先入为主的想法。
就因为是竹颠院长让他们寻找这印玺,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说不定是很多年以前皇帝的爹用什么手段得到的玄印呢,后来就当做他家的传国玉玺了。
拿了人家的东西,人家再拿回去天经地义的事,至于他丢了心肝一样,一病不起吗?
甚至连贴身伺候的太监都赶出去,就怕让人看到他这份难看吗?
再说了,身为一国之君重新做个玉玺不就好了,这人不会脑袋空空一点应对特殊情况的能力都没有吧?
怪不得老皇帝当初一定要容丞相辅佐他的儿子呢。
看来大风没有容相还真不行。
他在脑子里天马行空,安鱼却发现了龙榻下边被打开的小门。
他弯下身子用手摸了摸,空空如也。又起身查看了桌案和其他地方。
意外发现一本打开的奏折,上边一枚明晃晃的印章——玄天印玺!
明明真正的玄印在师兄和容相的身上,那这奏章上的印玺又在哪里?
他突然想确定一下哪个才是真正的玄印,结果掀开被子在皇帝身上摸索一番,玉玺不在。
鹤白羽还震惊小鱼儿为什么在皇帝身上一顿摸。
“皇帝应该又有一枚玉玺,可是现在不见了!”
安鱼拿过龙案上的奏折给鹤白羽看。
鹤白羽拿过来一看,果然上面的印章为玄天印玺四个大字。
而且几乎跟他手里那半枚的字迹是一样的,不同的是,这枚印玺是完整的一块金玉合成。不再是两块。
“原来,这就是他不着急找到容相的原因。”
任谁都是想要把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已手中啊,不过,他怎么又会是这般模样呢?莫非有人给他下了毒?
按理说,鱼昌的一记手刀会让他彻底晕过去,奈何皇帝体内的毒瘾发作,整个肌体异常折磨人,所以是他身上的神经在叫嚣让人不得安稳。
于是安鱼他们见到的就是“睡的”非常不好甚至是被“病痛”侵扰的皇帝。
“要不……叫醒他?”安鱼本着别白来的态度,能知道真相最好。
反正他对这个皇帝印象倒不是很坏,最起码在他的治理下也算是国泰民安百姓日子过得也不错。
说明这皇帝是合格的,如果真的得了不好的病,死了还怪可惜的。
鹤白羽犹豫了一下,“我已经没有灵丹妙药了。他若真的得了重……”
他话还没说完,本来闭着眼睛的皇帝突然睁开眼睛。
安鱼赶紧把他往身边一拉,皇帝却瞪大眼睛伸着两只胳膊朝他们抓过来。
“灵丹妙药!快给朕!给朕灵丹妙药!朕快要难受死了,朕要被蚂蚁生生啃没了筋脉啦!
快给朕药啊!不是仙丹,朕不能再吃仙丹了!
都是假的,仙丹害得朕痛不欲生,仙丹让朕求死不能!他骗走了朕的江山,他是魔鬼!魔鬼!魔鬼啊!”
说实话,眼前张牙舞爪声嘶力竭目眦欲裂涕泪交加的皇帝非常瘆人。
哪怕是从小就跟各种精怪打交道的二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鹤白羽感觉抓在自已胳膊上的小手紧了又紧,很怕对方一个挺身冲过来伤害到他。
抽出手臂将罗安鱼肩膀搂住,对方靠着他的怀抱是果然将紧绷的身子放松。
“你到底怎么了?”
安鱼冷静的看着皇帝问道。
皇帝发了一阵疯似乎透支了体力,竟身子向后一挺,“梆当”一下仰面倒在床上。
“你们又是什么人,最近怎么总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来朕的宫里?
偷走朕玉玺的大鸟,给朕投毒的天师,半夜蒙面站在朕床前的黑衣人……
难道是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惹得妖魔鬼怪缠身……”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声音到后来细若蚊蝇。
安鱼此刻倒是不怕了,走近他垂眸发现,皇帝他~竟然哭了。
他能不哭吗?浑身难受到发抖,即将失去生命的无助,过往兴旺的回忆,荣华富贵的不舍,轻易被欺骗的懊恼,无法报仇雪耻的无奈,在外人面前毫无尊严的羞耻。
眼泪哗哗的。
鹤白羽见他停在那不动了,忍不住一探究竟。
然后就见皇帝哭到咳嗽,身子还跟着一下下的抽搐。
那人紧咬牙关,腮帮子绷的死紧。
“他身体不对劲,好像很痛苦!”
此时也不只是他看出来了,罗安鱼也知道皇帝此时此刻正在受折磨,不禁想起他刚才说的什么仙丹毒药之类的。
“有人给你服了奇怪的东西是吗?”
皇帝的眼珠终于动了动,可是却没有理他。
“你中毒了?”鹤白羽跟着问了一句,皇帝这时抱紧自已佝偻起身子。
牙齿咬的“咯吱吱”响,实在是太难受了。
“想办法让鹿姐来一趟,是死是活就看她了。”
安鱼皱着眉提议道,鹤白羽点了点头,说实话,他此刻已经有些佩服这个皇帝了。
试想,一辈子养尊处优的主,何时受过这种罪,他还在拼命压制着,没有呼天抢地没有要死不活就证明此人是个人物,是条汉子!
“我们想办法救你,但是你千万忍住不能再服用那人给你的东西了,不然就是找死,不要做愧对祖先愧对容相的事了。”
说完,鱼安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皇帝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转过了头。
最后抬手擦了擦眼泪,发现那个稍微矮一点的男子眸子里的认真,皇帝对他点了点头。
尽管连对方的面容都看不到,仅凭一双黝黑干净的眼睛他就觉得此人可以相信。
不像天师,长得那般另类。都说相由心生,他怎么就被蒙蔽了呢。
极其辛苦的熬过了一日,他从来没有如此期盼到夜深,下人们被他喝令不需伺候,只留那日的太监给他送来食物,却在吃到一半的时候打翻了玉碗。
接着就是再一次的虫蚁蚕食之苦,胡乱的一次又一次擦掉涕泪,他咬牙切齿坚持,最后忍不住开骂,用他仅有的毅力和所有听闻过的脏话一遍遍咒骂天师。
意外的让他难受的感觉褪去了一些。
太监没能见到主子的满地乱拱,但是那震碎他三观的恶言恶语还是被他听到了,然后整个人都傻了。
皇帝清晨的时候叫他在门外听旨,不管殿内发生什么都不许让任何人进去,其中也包括他。
他没什么优点,但是听话,对于自已昨日被袭击的事也没敢跟皇帝说,因为他知道,有许多事情已经不正常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