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的纠葛彷若蛛丝般,缠绕在花绮梦的心头。
望着萧尘的眼,她竟莫名地感到心疼、心痛,可更多的却是…欢喜。
见他难得不抵抗,萧尘眉梢染上淡淡的笑意,俯首凑到花绮梦耳边,低喃道:
“这样子乖顺的模样不是挺好?”
没有怒骂嘲讽、没有争锋相对,萧尘十分满意两人这样的相处。
啪!
可惜美好的画面只短短停留几秒就被破坏殆尽,萧尘冷冷瞪着花绮梦捧着自己发疼的手掌,后者也蹙眉回瞪着他。
该死,这男人的脸皮是石头做的吗?打一下她手都快碎了!
花绮梦甩了甩手,“混账,再敢吃本姑娘的豆腐,小心我插瞎你两只眼!”
萧尘半边脸开始浮现五爪红痕,他深吸口气,黑瞳内彷佛隐藏了风雨欲来的情绪,又好似什么也没有的平静。
被他盯得发毛,花绮梦转身欲走,却在一扭头就对上萧灵儿的银色双眸。
——这女人站在这里多久了?
同样看见萧灵儿的还有萧尘,上回只是匆匆一瞥,但这次是他与姐姐在地府头回面对面。
“萧尘。”
身后遽地传来一道轻柔的悦耳嗓音:“好久不见了。”
听萧灵儿那柔得几乎可以掐出水的问候,花绮梦浑身一个激灵。
她发觉自己夹在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妥,便想趁机开溜。
不过她才稍微挪动一下脚尖,身后遽然有股力量托住她的腰。
她倏地睁大眼望向眨眼间就来到她身旁的白衣仙尊。
“见过天女。”
萧尘对萧灵儿的态度不卑不亢,无视花绮梦带着警告的瞪视,续道:
“天女若有闲情雅致想畅游地府,本尊可亲自去向阎王提上一声,历劫事大,本尊就不便在此耽搁了。”
说完他不顾花绮梦反抗、萧灵儿在后头的呼喊,拉着花绮梦的胳臂,一路朝阎王殿步去。
“你、你干嘛啊!?”
花绮梦惊得想挣脱,这家伙难道没感觉他姐姐气怒的视线都快烧穿她了吗?
“喂、喂,你们不是姐弟吗?”
没胆回头看萧灵儿的脸会是多么骇人,花绮梦只好让萧尘抓着走,总比留下来让萧灵儿灭了她好。
萧尘没有回应她,而是一路向前走。
花绮梦被他拉得手臂发疼,终于忍不住大吼:“萧尘!你有什么毛病啊?”
“对,我想我是病了。”
萧尘倏地停下脚步,让后头的她差点刹不住脚撞上他的背。
他忽然转身盯着自己,花绮梦感觉自己像是被猎豹盯上的猎物,不禁咽了口口水。
“你…”
这家伙不只是病了,可能还病得不轻。但被他这么看着,花绮梦没胆子把这话说出口。
“知道这两世你死后,本尊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花绮梦哑然,上一世她还有万华镜可以偶尔偷看一下。
但现在镜子在萧灵儿手里,她只有十年前看见过月瑶消沉的模样。
不过看萧尘紧绷的脸部线条,应该是过得不怎么好。
“你可知道,海月的死,对我的打击有多大?”
感觉腕上的大手遽地收紧,花绮梦望着萧尘似乎在隐忍痛苦的神情,不解地蹙眉问道:“海月…是谁?”
难道在慕容海死后,月瑶又找到能够疼惜她的人,且对方也是个短命佬,再次让她经历了一回生离死别?
思此,花绮梦顿时感觉胸口有些闷胀。
恢复女儿身的她照理来说不会与男人吃醋,可过了十年,慕容海对月瑶的重视似乎没有随着时间淡去,反而越发浓烈。
“我的儿子。”
萧尘深吸口气,“月瑶和慕容海的孩子。”
花绮梦身躯一僵,张大双眼瞪着萧尘。
“你说…我、我有儿子!?”
像是无形中被人赏了一拳,花绮梦惊魂未定地望着萧尘。
回想两人共枕也只有那一晚,居然就让郡主有了!
见她的反应看来是真不知道海月的存在,萧尘敛起方才的情绪,俊颜恢复淡然。
“没错,但海月早在一年前就死了。”
闻言花绮梦更加愕然,她连自己的骨肉都没看到,就又被告知已经逝世,双重打击下她心尖泛起丝丝苦涩。
每日进入地府的亡灵这么多,她不可能知道谁是海月。
若知道,她又该去哪儿寻这孩子?
还是慕容海的时候,他的成长缺乏亲人的陪伴,花灵的她生是植株,自然更不明了所谓的亲情是何物。
“他…应该长得很像你吧。”
良久,花绮梦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像吞了一千根针那般嘶哑。
“像你,连个性都像。”
萧尘目光迷离,似乎陷入回忆之中。
他微微松开抓着花绮梦的手,却没有放开。
“如果海月还没有投胎入轮回,本尊想向阎王要他的魂魄。”
“你想做什么?”
萧尘视线落在她金色的秀发上,正当他欲开口时,花绮梦右手的玉戒指遽地发出到刺目的光芒。
当那道光芒乍现的同时,将两人的连接处彷若相斥的磁极被强劲的力量震开。
花绮梦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嘴,已经被一股力量强迫带离萧尘身侧。
脑里忽地忆起萧灵儿的话,花绮梦望着与他只有三步之遥的仙尊,在他上前一步时,她亦退了一步。
“你说的那个海月,是慕容海的孩子。”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尖的苦涩,坚声道:
“但慕容海已经死了,我是花绮梦,所以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她无法亲眼见到孩子,是不是就代表她与海月注定无缘呢?
“花绮梦!”
萧尘的低吼在她转身后传来,花绮梦立刻拔腿狂奔。
后头传来同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萧尘的喊声。
“你给本尊站住!”
花绮梦不时拈诀施术干扰后头追逐她的仙尊,甚至把面前的鬼差和待领汤的亡魂们拿来当挡箭牌,弄得奈何桥上是人仰马翻。
“哎呦!花姑娘,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鬼差被花绮梦一个用力踹,差点翻了孟婆面前的汤锅,手碰到锅缘被烫得哇哇大叫。
“让开、让开!”
眼看前方的排队人龙阻碍通行,花绮梦扭头看被困在桥头的萧尘就快追上了,侧首望向桥下湍湍的川水,咬牙心一横——
“别跳!”
离她最近的鬼差也拦不住花绮梦,萧尘眼睁睁看着那抹娇影掠下桥。
只闻噗通一声,他脸色遽地刷白。
花绮梦在水面扑腾了几下,怕被川水冲走。
她抱住奈何桥的桥墩,冰凉的水打湿了她的长发和衣裳。
有股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攀上,她忍不住牙齿打颤。
抬头向上望,对上萧尘那双幽深的黑瞳,她心倏地一紧。
“花姑娘,快上来啊!”
鬼差焦急地在桥上大喊,一会儿另外几位鬼差寻了支长篙,前来搭救花绮梦。
不过篙末都伸到她面前了,还是不见花绮梦有抓住的意思。
她盯着在桥面负手而立的萧尘,身体并没有因为泡在水里开始习惯低温,反而越发冰冷。
寒冽的川水像是细针般扎着花绮梦裸露在衣裳外的肌肤,她的意识开始恍惚。
上头传来鬼差着急的呼唤,花绮梦却觉得她的身体越来越轻,就好像…好像她前两回要离世那般。
就当她松开抓着桥墩的手、几乎要坠入黑暗时,有只大手忽地抓住了她,并将她拖出寒冷的忘川水面。
她尽全力睁眼,只对上双饱含无奈的黑眸。
“为何我总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那语调听在她耳里心头又是一抽,花绮梦只觉得全身的精神都在这一刻被剥去。
她连应声的力气都没有,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回到桥面时,鬼差立刻递上干净的布巾,想用它来遮盖花绮梦因湿了衣裳而曲线毕露的娇躯。
萧尘却先一步褪下自己的外衣将她牢牢裹住。
“仙尊,那川水…”
忘川乃是流过地府之河,目的地是黄泉的尽头,是属极阴之水,萧尘碰上了可是会损伤仙体的。
萧尘不理会鬼差的提醒,径自抱起昏过去的花绮梦,往阎王殿跨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