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戎成亲,陛下允了他十天的假期。
但这些日子以来,除了陪徐容容回门之外,穆戎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在书房内度过的。
而到晚间,等徐容容熟睡后,他才悄无声息的回房,宿在外间的榻上。
等到清晨,在徐容容醒来前,便再次离开。
但凡穆易等人问起,便说是忙于公务。
好在,书房也在星辉堂之内,因而他的反常仅限于贴身这几人知道。
而这些,也是穆戎设计好的。
重活一次,他自然知道自己如今的反常,定然会引起侯府中人的猜疑。
但他更知道,若是让徐容容知道他中了寒冰封穴之毒,会是什么后果——
她一定会追问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她一定会把今生的他与前世联想在一起,继而发现他也是重生的真相。
而这所带来的结果,只能是她日复一日的痛苦和纠结。
前世的她,受尽了他的冷落,临死前那一句“死生不相逢”,让他辗转两世仍刻在骨髓中。
可她即便如此恨他,但最终还是为他保住了穆家军……
这么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一旦知道真相定然会本能的想逃离。
可……他如今中毒在身,以她的性子,又会因为责任而咬
牙留下。
于是,在往后的漫长岁月中,这样的纠结会反复纠缠着她。
直至把她消磨成前世那般。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他所要的徐容容,是鲜活的。
她不会因为前世的怨恨而无视他今生的爱意,也不会为了弥补或责任强迫自己与他在一起。
他要她明明白白接受他的心意,再明明白白的给她回应。
所以,他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深受寒冰之毒的折磨。
但那寒毒却仿佛知晓他的心意,自成亲以来,日日都会发作!
他只得将自己囿于书房之中,不断运功抵抗……
无法与她亲近本就让他苦恼,但他更明白,若是让侯府中人知道他如今的反常,定然会在言谈举止间流露出对她的不敬。
于是,他努力让这反常留在星辉堂之内。
但即便如此,他也有些扛不住了!
整日的阴雨绵绵,会让人的心情愈加低落。
穆戎成亲后的第一次朝会结束后,他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独自一人去了舒庆的医馆。
医馆设在邻近皇城的八巷之中,就在徐容容的药铺隔壁。
如今的舒庆名声在外,所以医馆平日里人来人往,更有京城周边的医者慕名而来,想要跟随舒庆学
医。
舒庆不是藏私的人,只要这些人为人正直潜心向医,他都会将人留下,和他们一起研究医理和病患。
但即便如此,医馆的后院他亦是不允许他们踏入的。
因为那里有十个与众不同的病患。
那是楚河从南疆带来的,身中寒冰封穴之毒的死刑犯。
亦是解毒最后的希望。
穆戎叩响了后门,一个哑仆前来应门,接着将他请了进去。
阴雨未停,房间中十分昏暗,但舒庆并未燃灯。
穆戎进屋后甚至还闻到了重重的烟草味。
他取出火折子,燃了灯,放在桌子中间。
而舒庆就坐在旁边的矮凳上,头发乱糟糟的自不必说,手中还握着烟袋,而地上已落满了烟灰。
他满面阴郁:“侯爷来了。”
“出了何事?”穆戎问他。
“死了一个。”舒庆哑着嗓子回答。
昨夜有一个与穆戎忙症状相似的犯人毒性发作,舒庆将近来所研制的解药配以针法忙碌了整整一夜,最终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只觉得自己精疲力尽,就要崩溃。
穆戎闻言,薄唇紧紧的抿起,片刻后释然一笑:“无妨……此毒之所以难解,不过是因为可供研究的案例极少,百十年来也只是那么
口口相传的几例而已,可如今这个院子里就有十例,何必急于一时!本侯信你。”
颓郁满面的舒庆,叹了口气:“在下只怕有负侯爷所托。”
“若舒先生都没有办法,那本侯当世之人只怕都无解了。”
见穆戎对自己如此有信心,倒让舒庆内心又燃起了希望。
他丢掉了手中的烟袋,站起身来。
可当他看见穆戎的面色后,顿时大惊失色:“侯爷体内的毒又发作了?”
穆戎点点头,他的额角有冷汗正在渗出。
“快!快!快坐下!”舒庆来不及拿脉枕,一手托着穆戎的手腕,另一只手连忙探脉。
接下来的一盏茶时分,他的眉头越拧越紧……
直到收回手,他才面带不忍的看着面前男子:“侯爷为何进来时不说?”
“无妨,比之昨夜已经好多了。”穆戎淡淡的整理袖口。
昨日晚间他刚回房,外衫还未除,整个人便瞬间扑倒在榻上。
那一瞬间,由寒意带来的剧痛浸透四肢百骸,全身仿佛有百万只蚂蚁在啃噬,酸楚难当。
继而又如利箭穿身,饶是他武将出身,依然痛得浑身发抖,额头青筋暴起。
整整一个时辰,他根本无法动弹。
只是……那目光所及
的尽头,他看到床上的人儿正沉浸在梦乡之中……
于是,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一个时辰,整整一个时辰之后,他才恢复如常。
再起身时,浑身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
而他周身所散发的寒意降低了整个房间的温度,而床上的少女也下意识的裹紧了被褥。
他不敢在此耽搁,强撑着回到了书房。
原本痛苦难当的经历,如今说给舒庆时却轻描淡写。
“侯爷当时若能唤人来找在下,便不会如此受苦。”
“无妨,不过一个时辰罢了。”
“侯爷这样值得吗?”舒庆脱口而出,这句话他已经无数次脱口而出了。
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
他……又何必再问?
“侯爷昨夜的这种发作症状,我在其中一个犯人身上见过,是心脉受损所致,这里有在下研制的护心丹,若有异状及时服用便可将其压制。”
“多谢。”穆戎接过舒庆递过来的护心丹。
接下来,他便以内力配合舒庆的针法。
果然,由昨夜引发的不适逐一解除。
舒庆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摇头喟叹:“这寒毒,不知道还有多少种发作之状。”
穆戎闻言:“本侯希望这是最后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