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容感觉到了痛意,于是将手从穆戎掌心中抽了回来。
也是因为这丝痛意,她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
许是方才车厢内的安静氛围,让她突然有了极强烈的倾诉欲,如今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说了这么久。
于是她忙转了话题:“侯爷不会觉得我太狠毒了吗?回门一场,才半日功夫,就断送了半个娘家。”
穆戎闻言淡淡一笑,眸色温润的看着她:“若容容如此看待自己,那我今日所为,岂不是……助纣为虐了?”
徐容容先是一怔,继而弯起嘴角:“今日……多谢侯爷。”
她知道,若不是穆戎暗中相助,只怕今日也不会这么顺利。
别的不说,当徐敏敏被拽开时身边分明空无一物,但当她再次扑向徐尧尧时,手中却攥着一块锋利的瓷片,不用想……这定然也是穆戎的手笔。
再加上先前他悄无声息的击落父亲手中那杯毒茶……
这一份情,她自然是要承的。
穆戎知道身边的人儿已然洞悉一切,于是再次探出手,将徐容容的手掌包在掌心之中:“你我夫妻,何须道谢?容容的手指白皙干净,我只是不希望它们被污血弄脏罢了。”
徐容容被他说的面颊一红,低下
头去。
密闭的车厢内,羞涩平添了几分旖旎,穆戎的喉结不由自主的滚了一滚,此时的氛围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为了不让徐容容发现他身上的寒冰封穴之毒,他已经许久不曾与她亲近过了。
这一瞬的旖旎差点唤醒了他的本性。
他连忙调转话题:“徐府两个小姐犯下如此大罪,只怕徐大人也难以幸免,想必还会再遭贬斥……徐府也就只剩下四少爷徐明了,不知容容打算如何处置?”
在穆戎的印象中,那少年还算是个好苗子,前世自己凭一己之力倾覆了徐府后,徐明并没有像其他族人一样痛骂自己暴虐残忍,当他从自己口中得知长姐在徐府的遭遇后,便默默不发一言,告辞离去,彻底销声匿迹。
但每年清明寒食,穆戎都会在徐容容的坟茔前看见有人祭拜过的痕迹。
一直持续了十三年。
但,那毕竟是前世的徐明,今日的他眼见着两个亲姐姐因徐容容而自相残杀,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走,不知今心性是否会变……
徐容容并不知道徐明前世的结局,但对于今日之事而言,他到底还是知礼、识礼的。
至于以后……
她浅浅一笑:“他不曾害我,我自然也不会报复在他的身上,读书使
人明理,侯爷不是说碧水堂最擅塑人心性吗?若是他心术不正,到时候再料理也不迟。”
“如此,那本侯明日便着人去给邓掌案带话。”毕竟他今日已经答应了徐明,若他想留在白杨书院的话,便可越阶去考碧水堂,但越阶考核的资格,却不是人人都有的。
徐容容闻言,温言道谢。
穆戎笑道:“那碧水堂的邓掌案为人古板,若要说服他越阶考核徐公子,除了以真材实料满足他的要求之外,还需要额外耗费口舌,容容难道一句谢谢便将我打发了?”
徐容容愕然,下意识的后退,后背抵在车厢内壁上:“那侯爷还想……”
穆戎见她像防贼一般堤防自己,于是眉眼微翘、忍俊不禁:“只要容容别成日惦念着搬出星辉堂就好。”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刚落,徐容容便怔住了:“侯爷如何得知?”
的确,她这几日一直想搬离星辉堂,搬去侯府后宅的青岚居去居住。
此事原本昨日便想与他提起,但他那时正为宁王之事烦忧,她便打算过两日再说,可没想到他竟然都知道?
穆戎看着她错愕的样子,眉眼含笑:“知容容者,世上唯我一人而。”
看着穆戎眼底透出的光芒,徐容容别过头,目光飘
向了窗外。
没有回应的表白,并不曾让穆戎感到失望。
因为少女耳根透出的粉色,足以证明一切。
……
对徐府的处置,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快。
相较于徐府姐妹互相伤害,她们谋害平安县主的罪责更为深重。
见证者众多,案件并无半分疑点,京兆尹府只审了一日,便将结果报给了宗政处。
宗政处专管涉及宗室皇亲的案件,复合无误之后便上呈皇帝。
还没等徐朝前砸锅卖铁到处求情,皇帝的旨意就已经下达:
徐氏次女徐尧尧谋害平安县主、徐氏三女徐敏敏协同谋害县主并刺杀亲姐,罪证确凿,本应赐死,但念及两女年幼,着杖责六十和四十,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回京!
凡士籍、民籍、商籍者不得与此二女婚配。
凡此儿女所生者,子辈不得参与科举!
渭州同知徐朝前教女无方,导致惨案发生,险些累及宗室。贬黜其正五品渭州同知一职,念及其养育平安县主成人,着改任渠岚县主簿,即刻赴任,不得耽搁!
这是徐朝前第二次领旨。
第一次是长女被赐婚时,当时他与有荣焉,合府喜气洋洋。
而这一次……
被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徐尧尧已经毁容,如今又被皇帝责罚足足六十
杖……人只怕彻底废了。
两个女儿不得与士籍、民籍、和商籍婚配,那愿意娶她们的只剩奴籍和农籍……可若加上子辈不得参与科举的话,那只剩奴籍之人愿意婚配了!
皇帝,这是要逼死她们啊!
自己呢?
渠岚县邻近西境边塞,连年干旱、风沙极大不说,当地人更是常年住在窑洞之中,听说半年都洗不了一次澡,旬月能洗一次脸已经算做奢侈了!
那样的苦头……他这辈子也不曾吃过啊!
但,这是圣旨,不由得他讨价还价。
传旨小太监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徐主簿,还不快领旨谢恩?”
“主簿大人该知足了,若不是你养了平安县主这个好女儿,只怕这会子,合府都要尸横遍野了!谋杀县主,那可是灭族的罪过啊!”
徐朝前匍匐在地,整个人抖的像筛糠一般。
小太监本是宫里无足轻重的人物,这次能来传旨,还是因为上头那位懒得出宫,才让他得了这个差事。
本想着来看官宦之家的笑话。
但徐朝前那高高撅起的屁股,匍匐满地的姿态,倒是扫了他的兴致。
走出徐府大门时,他啐了一句:“徐主簿这般嘴脸的人,竟然能培养出一个县主?这品相,说不定不是亲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