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至,府里提前三日开始预备,做月饼,写灯谜,张灯结彩。
上月乞巧节,凤姐完成生育,诞下一女,现下刚过小月,凤姐就急忙请到贾瑛,试探着想要回管家权。
被贾瑛笑话了一阵,再和老太太和老母亲说了一嘴后,便让她回来了。
这日,便是凤姐回归的日子,才刚起床梳洗打扮,府内府外各管事务的管家婆子长随小厮,都已经来到院里候着了。
处理完内外琐事,接着出门前往贾赦院里,向公婆请安问好,又回到府里,去荣庆堂伺候贾老太太用早饭。
一通忙活,回到自己院子,已经到了巳时(上午九点,凤姐平日卯时五点半起床梳妆打扮,六点开始处理事务)。
平儿,旺儿媳妇两人扶着凤姐回屋坐下,凤姐重重叹了口气,如今只是刚出小月,大月子还有一段时间,四个月没管家,突然忙碌下来,一时没能调整过来。
这会才刚坐下,凤姐就感觉累的不行,靠着榻上的小桌,一手撑着脑袋。
平儿拿来靠垫,扶她靠着躺下,又端来茶碗给她,凤姐接过吹了吹,刚要喝又感觉有些反胃,又将茶碗递回平儿。
平儿接过放在一旁,看着凤姐说道,“奶奶,感觉怎么好点了么。”
凤姐朝她摆了摆手,没说什么,只闭上眼睛,伸手扶着额头躺着。
这时,外头又有声音响起,似有人来,凤姐眉头微皱,不一会,旺儿媳妇进来禀报,“奶奶,外头周瑞周管家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凤姐听完有些疑惑,不由睁开了眼睛,看着旺儿媳妇说道,“周管家?他如今除了宝玉,谁的话都不听,怎么这会倒往我屋里送东西,琏二爷何时和他有了联系,拿进来我瞧瞧。”
旺儿媳妇告退,随即几个个小厮抬着两个大箱子进了屋,“报琏二奶奶,这是琏二爷东西,周管家让我们送来的。”
随后便告退离开,凤姐围着箱子转了圈,打量了几眼,回到榻上坐着,“琏二爷的东西,我倒要瞧瞧,都是些什么。旺儿媳妇,打开看看。”
旺儿媳妇点头称是,便蹲下抽掉插销,打开一个箱子,只见上面竟都是些茅草,旺儿媳妇将上头的茅草往两边拨开。
露出下来的物件,竟然又是一块四方软木做的箱盖,旺儿媳妇拿掉软木,里面是一个木架,中间插着一些用布料又裹了一层的物事。
每两个中间又用茅草隔了一层,凤姐见箱子里的东西包裹的这么奇怪,便令旺儿媳妇抽出来稍稍。
旺儿媳妇随便拿了一件往上抽了出来,却是有些大,一时抽不出来,平儿见状上前帮忙,两人配合才把东西取出来。
只见它四四方方,薄薄的一层,用布料包裹的严严实实。
两人将其放在炕桌上,把布料解开,里面又用丝绸裹了一层,凤姐这会更加惊异了。
“掀开来我瞧瞧,又是杂草,又是布料,又是丝绸,我倒要看看,什么东西需要这么装。”
旺儿媳妇和平儿将丝绸揭开,竟然是一面大型玻璃镜子,两人瞬间愣住,惊呼一声,“奶奶,是面镜子,您快瞧瞧,竟比奶奶屋里的还要好。”
旺儿媳妇这会笑着说道,“原以为琏二爷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儿,没想到一个中秋节,竟偷偷给奶奶准备了这么贵重的礼物。”
平儿和旺儿媳妇两人将镜子竖起,端着送到凤姐面前,“看来二爷是请了周管家,让他帮忙买来的,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奶奶之前那个就花了五百两银子,这个差不多还大了两倍还多,既平整又清晰。依我看,没有一千五百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凤姐看着半身镜,左右照了照,惊喜异常,摸着镜面,左瞧右看,说道,“琏儿上次还说过手两万多两银子,只落下两三百两,差点让他糊弄过去了,算他有心,就不跟他计较了。”
“平儿,旺儿媳妇,把它收好放回去,既然二爷准备给我个惊喜,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事。”
平儿和旺儿媳妇笑着称是,随后配合用丝绸裹起来,又用布料袋子装好。
旺儿媳妇和平儿小心翼翼抬着,正要放回去,随后又都注意到箱子里,才想起这里不止这一个布袋。
瞬间一愣,旺儿媳妇忽然大声疾呼,“奶奶,奶奶,不对,箱子里还有。”
平儿也喊道,“奶奶,箱子里不止一块,还有。”
两人将镜子抬到一边,又过来找到一块抽了出来。
抬到凤姐面前,放到凤姐边上的小桌上,解开布袋,抽出里面丝绸裹着的镜子,揭开丝绸,却是与刚才那块一模一样的镜子,一样的大小尺寸,一样的平整清晰。
凤姐,平儿,旺儿媳妇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镜子,又看了看刚刚抽出来的那块,最后又看了看箱子。
良久,凤姐沉声道,“平儿,去数一数,一共有多少。”
平儿应声过去,蹲下用细嫩的手指一块一块的数过去,随后又再数了一遍,重复确认后,起身回头,
“奶奶,箱子里还有二十三块,加起来一共是二十五块。”
凤姐右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二十五块玻璃镜,每一块都比我这块更好,把你们二爷卖了他都买不起。”
随后对旺儿媳妇说道,“叫旺儿去东府,请二爷回来。”
随后又和平儿一道,把所有的镜子都复原包装,重新装回去箱子,看着旁边还有一个,又给打开,也是同样的数量。
约莫半刻钟,贾琏回来,进屋便在靠边椅子上坐下,架起了二郎腿。
自前日与贾瑛一道从城西庄子回来,贾琏获得贾瑛的指示,被五万两银子给迷了眼,这两日整个人像打了兴奋剂,见了谁都是一副捡了大钱的开心模样。
伸手拿过桌子上的茶碗,直接喝了一大口,慢声慢语问道,“凤姐儿,这么急着找我回来何事?”
凤姐此时不露神色,平儿也是带着探秘的眼神看着贾琏,两人对视一眼,凤姐哂笑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琏二爷么?哼,二爷是什么时候凑到太太跟前,得到太太欢心的?”
贾琏放下茶碗,剑眉一挑,迷惑不解,“凤姐儿此话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
凤姐冷笑一声,“哼,听不明白?你不是得到了太太的欢心,怎么她的管家会给你送东西?”
贾琏闻言大惊,噌的站了起来,“周瑞?他送东西来了?在哪?”
凤姐见他这般模样,不由笑了起来,笑容与刚才贾琏进屋的神情一模一样。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凤姐盯着贾琏,扬头指了指,“东西不就在你脚边么。”
贾琏连忙低头看了看,身旁角落靠墙正有两个大箱子,蹲下一看,插销已经不在,也不打开箱子,抬头看着凤姐,沉声问道,“你们打开看过了?”
凤姐一脸得意,笑道,“琏二爷觉得呢。”
贾琏问完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多此一问了,这会儿不禁也冷静下来,心中虽有些懊恼,想着怎么挽回损失,但已经被凤姐发现,也只得接受现实。
“凤姐儿既然看过了,不知你是什么想法。”
凤姐闻言笑容渐隐,正色道,“二爷还是先交代下,东西是怎么来的吧,这两口箱子,把你琏二爷称斤论两卖了,怕是也买不起的。”
已经被凤姐都知道了,贾琏这会破罐破摔,也没了顾忌,反而显得更轻松了,又扶着椅子坐了下来,往后一躺,重新架起二郎腿。
“这东西你不用知道怎么来的,只要知道现在它是咱们的就行了,凤姐儿去找个可靠的人,把这东西拿到外面去偷偷处理了,咱们一人一半。”
凤姐闻言一惊,连忙接话问道,“咱们的?不是府里的?为何要偷偷处理,这东西来的不干净?”
贾琏见她这副着急的样子,朝她摆了摆手,“这东西很干净,只是内里情况有些复杂,不大好说,你找个可靠的人,出了京往别的省去卖,只找那些地主老财暴发户。”
“还有,这里五十件东西,我们只要一千两一件,卖的再多也只要一千,越快越好。”
凤姐这会疑惑更多了,这五十面镜子,比她的要好太多,尺寸大了两倍多,品质也更细腻平整,根本不愁卖,贾琏现在却只要一千两一件,这不是白给么。
贾琏清楚凤姐的脾性,又再三叮嘱,“凤姐,这事要快,再过段时间,这东西估计会快速贬值,我估计到了明年,就彻底不值钱了。”
凤姐还在纳闷,平儿在旁问了起来,“二爷,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会贬值呢,一千两银子也太便宜了,这里每一件都比奶奶那件好,为何不给奶奶留下一件。”
贾琏深吸口气,叹道,“你们别多问,这事不能说,照我的吩咐去做,这五十块镜子,不管让谁去卖,我们只要五万两银子,这银子收了,是咱们的私房,刚才我说了,分你一半,找个靠谱的人去做,别把事情搞砸了。”
说完便起身出了屋子,又往宁国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