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双手叉腰,脸上乌云密布,瞪视着朱樉。
他没有言语,只是保持着双手叉腰的姿态。
这番反常的反应,让本欲继续抗争的朱樉心中骤然忐忑起来。
他悄悄瞥向一旁看似淡定批阅奏折的朱标,心里愈发沉重。
嗫嚅半晌,朱樉不由得垂下头,声音也弱了下去。
“父皇,儿臣眼下正忙于六道田赋改革,您又让儿臣负责京察事务,咱家那乡下的老驴,也没这么个用法啊。”
朱樉满面委屈,心中更是怨气冲天。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死在路上算了。
自打回到应天,就被派往浙江道,紧接着又被扔进六道田税的泥潭,现在还得管京察的事。
难道,他就得专门干吃力不讨好的活?
秦王府的妻妾们,他都快记不清模样了。
朱元璋眼神深邃:“继续说,这些年心中有哪些不满都说出来。”
说话间,他的手已悄然摸向腰间的带子。
来回摸索了几圈,最终只能无奈地叉回腰。
没办法,今天系的不是腰带。
他目光落在面前跪着的朱樉身上。
朱樉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朱元璋刚才那句话意味深长。
要是他真吐露半点辛苦,怕是刚好被老朱拿来做文章。
他垂下头,却仿佛感到朱元璋就像山林间蓄势待发的猛虎,正等待他暴露弱点。
朱樉即刻面容凄楚,抬头时脸颊已是一片绯红。
“父皇,孩儿真是累了……好些年没和媳妇儿团聚了。爹,您就让孩儿歇一歇,就一小段时间,现在我连饭都吃不下。”
“等孩儿缓过来,一定继续为老朱家披荆斩棘,即便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
累,想念媳妇,再加上还一定继续干,这就是朱樉的策略。
这人之常情的事,父皇您总不能说不对吧?
“累?”
朱元璋发出一声冷笑,满是质疑。
他走到朱樉跟前,蹲下,手搭在朱樉肩上,目光深邃,仿佛要看透这个儿子的心思。
“你累,你比咱还累吗?”
朱樉愣了愣,连忙摆手:“孩儿可没这么说。”
朱元璋眉毛一挑:“所以你心里这么想过?”
朱樉一时慌了手脚,这样的回答也能被挑剔?
他摆了摆手,“孩儿还年轻,身强力壮,再忙再累,也不及父皇您万分之一。”
朱元璋哼了一声,追问道:“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比标儿还辛苦?”
朱樉这回学聪明了,立刻摇头否认:“大哥身为太子,是国家根本,日理万机,日日劳累。”
朱元璋轻轻叹了口气:“老二,你是家里除了标儿以外最大的了。众多兄弟都以你为榜样,你若总喊累,你的那些弟弟们会怎么想?”
如今家族关系虽然简单,但朱樉心里却有点无奈。
朱家除了老一辈那些堂表亲,就只剩下他们这些亲兄弟姐妹了。
堂表亲戚不算啥,哪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但自家这群兄弟……
朱樉心底不禁腹诽,全因父皇实在太能生了。
他作为秦王,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朱元璋还在添弟妹。
朱樉应了一声,算是应付了过去。
朱元璋直接转换话题,“为什么要做京察?你心里真没点数吗?”
这两个问题连珠炮似地抛出,让朱樉一时语塞,难以回应。
就在朱樉又要含糊其辞蒙混过关时,朱元璋却已先一步截断了他的退路。
“讲明白,别吞吞吐吐的。”
真是欺人太甚。
朱樉心里十分委屈跟无奈,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父皇,您这是想给允熥出气吗?”朱樉思考半天,假装糊涂地探问。
朱元璋眼神微妙地闪烁,侧头望向旁边的朱标。
接着,他又拍了拍朱樉的肩膀。
“老二啊,要是真觉得帮父皇办事太辛苦了,父皇就送你回你的封地休养。无非是咱多辛苦些,找老三、老四来,看他们能否顶上不嫌累。”
朱樉猛然清醒,连忙弯腰保证:“儿臣不累,儿臣愿意为朱家付出一切。”
“哼!那你就给咱说清楚,咱为何要搞这京察。”
朱樉内心忐忑,弱弱地望向朱标。
多年之前,兄弟们一旦在父皇面前犯事,躲到母后跟大哥身后,总能躲过一顿揍,只换成母后或大哥轻声训斥。
而这次,朱标却对朱樉的眼神视而不见,反而冲朱樉使了个眼色。
那眼神明摆着是说帮不了。
一瞬间,朱樉感到孤立无援,肩膀不自觉地垂了下来,哪还有之前那股子硬气。
“您是想趁此机会整顿大明官场吧。”
朱樉轻声叹息:“交趾道在石伟毅等人的公考推动下,虽说不能完全根除贪腐,但至少能够选拔实才,而非只会空谈的庸才,确保地方治理不再是一片混乱。”
说到这里,朱樉仰头悄悄观察朱元璋的反应,又接着道。
“如果采用考公法,不论是理学还是心学官员,都得重新考核。儿臣斗胆揣测,父皇恐怕是不想让儒家独揽朝廷所有官位吧。”
话音刚落,朱樉便彻底低下了头,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说什么换太孙,说什么国家根基大事不让臣子随便议论,
全都是托辞。
朱元璋要真想替朱允熥出口恶气,几道圣旨就解决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朱元璋冷冷开口。
“瞧瞧,心里跟明镜似的,还跟我这儿绕弯子?你小子一举一动,我这当父亲的哪能不清楚的。”
朱樉暗自叫苦,却不敢反驳。
这不情不愿的模样,全是因为深知其中利害。
“你这是在害怕,对不对?”
朱元璋目光深邃,弯腰凑近。
“怕搞了那些税改,又掺和进京官考核的事,以后夜里睡觉,走路也得提心吊胆的,生怕背后挨刀?”
朱樉沉默。
朱标见状,终于忍不住道,“父皇,别再吓二弟了。河南那事,老五也吓得不轻,要不让他先回京,京官考核的事就交给他处理吧。”
这话一出,朱樉心里就像吞了苍蝇,有些不满。
他不做是他的事,怎能让他人接手?
朱樉马上反驳:“老五这些年就只知道养生,周王府里尽是些草药,他哪懂京官考核这些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