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压低声音,问道:“那这事,皇爷爷也点头了?”
这话显然是明知故问了。
朱元璋一听,果然瞪了他一眼,“等恩科结束再议不迟。”
朱标轻叹了口气,“爹,该回宫了呢?”
朱元璋拍了拍屁股,大手一挥,“太子开口了,咱们撤。”
朱元璋拍拍屁股走人,临行前又回头望了眼被侍卫抬着跨过西华门门槛的朱标。
嘴上还不忘嘀咕:“今天就给全部拆了。”
落在后面的刘建安犯了愁。
眼见皇上大步流星地离去,肩头一沉。
这时,朱允熥也站起身,踱步到刘建安背后。
“做活扣凹槽,爹要出来时,让人拿开,过后再恢复原样。”
刘建安一听,脸上露出了喜色。
这样一来,既不破坏规矩,正想连声道谢,却见三爷已经往东宫方向去了。
刘建安随即挺直腰板,手臂往背后一背。
“都听见了吧,按照三爷的法子来办。”
“这皇宫里,哪儿也不能挡了太子爷的道。”
周围的太监连忙应声,有的赶紧去找将作监的人,有的则分头去规划太子爷可能经过的路线。
……
朱允熥先回了东宫。
从浙江道火速赶回应天府,这一路上颠簸劳累,没吃好没睡好。
泡了一炷香的澡,才从那浑浊的水中出来,又换了一桶水泡了一炷香。
随后在汤清悦和沐彤云两位女子的细心伺候下,换上了一身皇太孙常服。
比起浙江道那时天寒地冻,民不聊生的景象。
在东宫里,总有一股欢喜的气氛。
朱桱彻底告别了后宫李贤妃,常驻东宫,食宿皆在此。
他每天除了在大本堂认真学习,都在东宫待着。
汤清悦与沐彤云两人,虽出身于武将之家,但对于教授朱桱基本的文墨知识却是绰绰有余。
小朱桱仿佛能预见这两位姐姐未来在皇宫中的分量,常常会带着几分讨好的模样。
他那一脸憨态可掬却藏着机灵的笑容,总能为他换来额外的点心和零食。
相比之下,朱允熥的大妹妹朱清静,总是那么温婉贤淑,日常沉浸于女红与研读女子德行之书。
偶尔在实在看不过眼时,才会出面管教一下顽皮的二妹朱清姝和三妹朱清宁。
东宫,在他们的点缀下,比以往更添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热闹。
朱允熥的回归,让东宫的欢声笑语更加响亮。
几个孩童吵吵闹闹地说着,因为三哥春节期间未在家中,欠他们一份红包,这次要双倍补偿。
就连一向怯弱的朱允熞,也鼓起勇气,小心地跟在姐妹们身后,向朱允熥伸出手来索要红包。
这样的变化让朱允熥颇为欣慰,若非国事当前,他真想给这个孩子更多的关怀,最好亲自教导,让他时刻伴随左右。
离开东宫之际,朱允熥不禁深深看了一眼朱允熞,心中不由得想到了远在中都凤阳皇城,被囚禁的朱允炆。
他现在怎么样了?
是否真的像那天在通济门后的关码头上展现的那般,内心已得到了真正的解脱?
思绪又飘向了北平的四叔朱棣。
自己如今身为监国,并且刚刚从浙江道归来的事,朱棣肯定已经知晓。
而冯永逸那个能人,想必也已取得了显著的成就。
走过几丈长的通道,朱允熥的心思不禁飘向了远在倭国的平倭大军。
因为山海阻隔,那里的消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他知道,此刻时间还短,要想开掘银矿,稳住倭国南北割裂的动荡局势,还得依靠李景隆、张翼、铁铉他们持之以恒的努力。
那些倭奴估计会随着首批白银一同归来。
然后,他们会作为劳动力被送往山西与陕西,接替大明子民,投身煤矿开采,提升产量。
对于使用倭奴做苦力,朱允熥毫不怜惜。
就算矿井坍塌,又何足挂齿?
倭国国内如今自相残杀,秋吉家还指望大明出手维稳,哪里有心思考虑那些倭奴未来的命运。
一路上,朱允熥思绪万千。
但眼下,大明朝已在他的引领下一步步迈入改革的洪流。
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至少在他眼中,成功是唯一的出路。
外御其侮,必先安内,这话永不过时。
大明要有一副更加强健的体魄,方能全心全意应对外界的挑战,立于世界之巅,将一切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直至刘远在一旁轻声唤他,朱允熥才从纷飞的思绪中抽身而出。
“三爷,到中军都督府了。”
“卑职已先行通知在京的侯伯们前来。”
朱允熥回过神,抬眼望向前方的中军都督府衙门。
随手将马鞭递给身边的刘远。
他的脚步还未踏上台阶,门前的守卫便已整齐划一地弯腰行礼。
踏入中军都督府的大堂,正巧撞见凉国公蓝玉、开国公常升。
二人默契地一左一右,坐上了大堂两侧的首席座位,仿佛是特意掐着时间到达的。
朱允熥暗暗一笑,这便是当下朝廷中,军中的微妙格局。
他慢慢从众臣之间走过,直抵中军都督府大都督的主位前。
“拜见皇太孙。”
一众功勋卓著的将领起身,恭敬行礼。
朱允熥轻轻颔首,手轻轻一挥,示意大家重新就座。
他则静静地审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除了常升与蓝玉两位国公外,其余皆是大明王朝开疆拓土的英雄。
一个个侯爷、伯爷,尽管多数已步入晚年,但他们依然是大明军魂的象征,代表了这个国家的铁血与荣耀。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身负显赫的功勋爵位。
今日这场不可避免的复杂交易,那些未曾立下汗马功劳的普通将官是无缘参与的,哪怕他们家族坐拥万顷良田也无济于事。
因为在座的每一位,就是大明军队的代言人,是真正的决策者。
“今日仓促召集各位,本宫实属无奈,但一切都是为了大明的江山,望各位长辈海涵。”
朱允熥的话语虽然礼貌,却不失分量。
简而言之,这一刻,他作为皇太孙,要公事公办,不掺杂任何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