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衍被逼得没办法,终于抬起了头。
他自以为隐蔽地先看了一眼裴玄,见太子表兄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嘴角甚至还含着浅淡的笑意,显然是没觉得母亲的话有什么,心里略松了口气。
殊不知,就在他转头看向昭阳长公主时,裴玄嘴角的那抹笑意便消失不见。
“母亲,您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有夫之妇?”
封衍心里发虚,脸上就表现得越发气愤,“我和爹爹一样,都是正经男人,从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昭阳公主见他忽然这般激动,愣了一下道: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急什么?”
封衍这才意识到他的反应有些过分了,连忙掩饰般咳嗽了一声,辩解道:
“我,我人品正直清白,最听不得这种质疑!”
昭阳长公主拉下了脸,瞪着他道,“我这当娘的就问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了?”
封衍一看母亲脸色不对,又赶紧道歉,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裴玄站在边上看着他们母子,眼底一片冷沉。
刚才昭阳长公主问了那么多句,封衍却只捡着有夫之妇这句辩解,还急得一张俊脸都涨红了,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心思缜密,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细节。
等到封衍好不容易哄好了长公主,裴玄忽而低声问了句:
“阿衍,你在找一个会医术的姑娘?”
封衍刚要回答说是啊,身子就猛地一僵。
他惊愕地转过头。
裴玄却是勾着唇角,笑意温和:
“我也是无意间听人说的,说是宣武侯府的小侯爷还特地画了像,指定了要找那上面的姑娘,谁能提供线索就给谁五十两银子。
只是找了许久,除了想要冒领悬赏的人,倒是半分线索也无。
你说,这姑娘到底去哪儿了呢?”
封衍的脸色极其精彩,他拼命想要藏住内心的惊骇和慌乱,生怕被裴玄看出半点猫腻。
但他又实在不会演戏,越是竭力控制,脸上的表情就越不听使唤。
裴玄是什么眼力,怎么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这个姑娘就是阿衍的心上人吧?”裴玄又仿若不经意,调笑般地又追问了一句。
闻言,封衍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他缓了缓才尽量随意道:
“哥,你误会了,我找的只是一个村子里的姑娘,她碰巧会一些民间的土方,在治疗偏头疼的毛病上有奇效罢了。”
昭阳长公主眨了眨眼,“你是为我找的?”
她一直都有偏头疼的毛病,发作起来不算多厉害,却也闹得她心神不宁。
宫里的医官给她开的药虽然温补有用,但她常吃身体习惯了,也就不管用了。
若是开更烈的药呢,又怕伤了她的身子,得不偿失。
她后来就索性不吃药了,每次发作就涂一些外敷的膏药稍加缓解。
听到儿子为她的小毛病这么上心,她心里有些感动,但也有点纳闷:
“宫里的医官都拿我这毛病束手无策,一个村姑能有什么好方子?你从哪儿听说的,是不是被人骗了?”
封衍能想出这个借口,已经是急中生智灵光一现。
现在被母亲问着,他勉强笑道:
“是不是被骗,总要试试,万一有效果呢?”
昭阳长公主也并不拿五十两银子当回事,她连连点头,“好,你有这份心就好。”
封衍内心愧疚。
“反正,我也只是听人说起过有这么一号人物,但不知道她的姓名住址,现在看是无从查起了。”
他只想快点把此事揭过,正要提醒母亲赶紧进宫去,偏偏裴玄对此事很感兴趣的样子,还揪着不放:
“阿衍对姑母一片孝心,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你告诉我这姑娘长什么样,我帮你找。”
封衍像被雷劈中,表情空白了许久,才憋出一句:
“我忘了。”
裴玄嘴角的笑意沉了一沉,“忘了?”
“嗯,忘了。”
封衍若无其事地点头,“横竖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人物,就像母亲说的,只是个村姑而已。这天下的医者这么多,能给母亲治头疾的神医,我再找就是了。”
裴玄含笑点头,“确实。天下这么多人,除了心上人难寻,其他什么人寻不到?”
昭阳长公主从两人的对话中察觉到了一抹不寻常,但她随即就想到了更要紧的事,正色道:
“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这两日吴贵妃要给三皇子选妃,据说贵妃有意求太后赐婚,把李家的嫡女嫁给他。”
当初选太子妃的时候,李太后本来想定下的也是李家嫡女,但皇帝始终不点头,最后才各退一步,定了陈月如这个李家姻亲。
最近这段时日,父皇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也没精力再去管这些事,底下的人便蠢蠢欲动了。
吴贵妃所生的三皇子,是裴玄登基之路上的最大威胁。
若真让他这三弟娶了李家的女儿,局势就会变得对他不利。
而且……
李家的嫡女?
他不禁想到他藏在画上的女子,心里猛地一颤。
昭阳长公主看着他,声音微沉,“宫里这边我会帮你继续盯着,若是有什么用得上的,你让人和姑母我说一声便是。”
她皇兄生了七个儿子,她最看好的就是太子。
裴玄少年老成,做事沉稳有手段,在政事上有着帝王应有的眼光和胸襟。
三皇子虽然也是聪慧过人,性子却太过张扬,还十分好色。
而且吴家也是将门世家,吴家人一直觉得宣武侯抢了他们的兵权,若是真让三皇子上位,他和吴贵妃未必能容得下她夫君。
她看了眼边上抬头望天待不住的封衍,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父子俩都是一脉相承的武痴,在这些尔虞我诈的事上不开窍,这宣武侯府的将来,少不得要她多费心。
裴玄送走了姑母和表弟,回到了车辇上。
他掀开车帘,吩咐青鹤同乘。
青鹤受宠若惊地上来了,屁股还没坐稳就听他凉凉道,“宣武侯府的那幅画,画得怎么样了?”
闻言,青鹤面露难色:
“所有的画像都被小侯爷烧了,小侯爷还严令禁止府里的下人再谈论此事,咱们安插在侯府的眼线也打听不出来什么。”
裴玄神色冷沉,“他捂得这么严实,这里面绝对有鬼。”
青鹤顿了顿,带着几分小心道:
“殿下,您真觉得小侯爷画上的女子和陈宝林……”
裴玄一个凌厉的冷眼扫来,他立刻住了嘴。
“东宫的暗探就这点手段,封小侯爷藏着的事,他们就查不出了?”
裴玄低笑着,声音里的冷意听得青鹤头皮发麻,“阿衍是何时忽然请画师画了像要找人,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在府外见过什么人,都查清楚了吗?”
他越说,神色越是冰冷。
他宠爱的女人似乎在被别的男人惦记着,那个男人还是他的表弟,他心里就在冒火。
他定要弄清楚,让封衍牵肠挂肚的姑娘,到底是不是在他面前温柔小意的陈宝林。
当初陈萤没被接回国公府时,是不是真仗着她的姿色,小小年纪就勾引过别的男人?
想到她那股勾人的媚劲儿可能不仅他一人看过,他身上冒出得寒气都快把坐在对面的青鹤冻成了冰棍。
青鹤不用主子发话就赶紧从车上滚了下去,向侍卫传达了裴玄的旨意。
……
今日阳光明媚,陈萤的心情不错,就让春桃搬了把椅子到院子里,坐在这儿一边晒太阳,一边绣花。
她一想到这么好的天,陈月如却要在东宫破败的冷院里啃馒头,心情就更好了,嘴里还哼起了小曲儿。
刚把鸳鸯的整只身子都绣出来,秋棠就匆忙地进了院子:
“主子,国公夫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