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如也确实醒着。
她刚醒来没多久,因为高烧不退头晕脑胀,浑身上下都十分难受。
但在瞧见纱帐外那道矜贵的身影后,她认出了那是太子,心中便只剩下了欢喜。
虽然太子刚罚她交出太子妃的大权闭门思过,现在听说她病了却又亲自来守着,这就说明他对她不是全然无情,心中还是十分在意她这个正妃的。
只要有夫君陪伴相守,这点病痛又算什么?
可陈月如还没欢喜多久,就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她定睛去看,就看到陈萤也出现在了她的寝室内。
她现在一看到陈萤就像是吞了几百只臭虫那般恶心。
这贱人给殿下吹耳边风,害得她的胞弟被太子所厌,又把她也坑害至此还不够。
如今看她病了,居然还假惺惺地跑来,在殿下面前演戏。
她真想开口让这贱人滚出去,但又顾及着殿下也在这里不好表现得太直接。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阴阳怪气让陈萤难堪时,就听到了太子的那句话。
居然是殿下请这贱人来的!
她病得这般厉害,他不知担忧牵挂她,反倒觉得无聊,要在她的病榻前让陈萤陪着说话!
殿下这哪里是在为她陪床,这是在诛她的心啊!
陈月如浑身一颤,胸口一阵疼痛后,竟是呕出了一口血来。
听见纱帐内传来的动静,裴玄皱着眉站了起来。
但他并未亲自去查看,只是站着旁观那些宫人急匆匆地掀开纱帐,围在陈月如的床前。
凝玉跪在陈月如的床边哭喊,“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可要挺住啊!”
帐外,陈萤站在裴玄身后,一脸无辜。
苍天在上,她刚才可一句话都没说。
就算陈月如活生生吐血吐死了,这也不关她的事。
陈月如被气得说不出来话,只觉一口恶气就卡在嗓子眼里,再加上耳边都是宫人的哭声,吵得她这个心烦意乱。
凝玉又哀声哭喊了几句,裴玄听不下去了,蹙眉道:
“够了,不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咒你家主子了,赶紧去请医官。”
凝玉不敢说话了,只能嘤嘤嘤地跪到一边。
东宫的医官本来就在承恩殿候着,闻讯很快就赶到了寝室。
陈萤还认得他,正是上次在皇后的宫宴上为她诊脉,在裴玄的暗中指使下替她撒谎过关的那一位。
上次她心惊胆战都没怎么仔细看这位医官的脸,今日才注意到,他看着还不到而立之年,样貌也清秀端正。
陈萤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她莫名觉得,他的长相和她幼年时的那位老师有些相像。
难道厉害的医者都是这一类相貌吗?
还是说,这名医官和她的老师在血脉上有些渊源,其实是亲戚什么的?
陈萤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感觉到一道微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连忙抬头,发现是裴玄正在看着她,眸光冷沉。
两人目光对上的瞬间,他勾起薄唇,朝她冷冰冰地笑了下。
陈萤被他这个意味不明的笑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低下头,安心做她的鹌鹑,谁都不敢看了。
裴玄见她如此,这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医官刚进殿内时他就发现了,陈萤一直在偷偷打量对方。
他这当主君的还在边上呢,她就这么大胆地盯着别的男人瞧,哪有半分东宫嫔妾该有的样子。
若不是这里人多眼杂,他早就要教她规矩了。
医官诊过了脉,起身转身向裴玄禀告:
“殿下,太子妃娘娘不是什么大病,应该只是一时情绪不稳影响了心脉,这才吐了血。”
他话音刚落,凝玉就在一旁尖声道:
“这位医官,什么叫应该只是?
我们娘娘从昨夜起就一直高烧不退,吃了您开的药后不见好转,反而还吐血了,这让人怎么放心?
而且娘娘身体向来康健,都说从不生病的人忽然生了病就是大事,您怎么能说这是小病呢?”
陈萤闻言不禁抬眸朝帐内看了一眼。
她听得出来,凝玉说这话就是在努力夸大陈月如的病情。
而凝玉身为太子妃身边最得力的亲信,她会这么说显然也是陈月如的意思。
这对主仆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最好能让裴玄深深的同情愧疚,把管理东宫内务的大权归还给陈月如,再解了禁闭才合了她们心意。
陈萤偷偷看了眼裴玄,他神色冷峻,望向寝帐的眸光又沉郁了三分。
被质疑的医官倒是不急不躁,从容道:
“姑娘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凝玉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肯定了她,这完全扰乱了她的计划,原本打过腹稿的那些话也用不上了。
好半晌,她才找回了声音:
“既然您也这么觉得,那我们娘娘该得到更好的医治才是啊。”
医官好脾气地点头,“确实,是要好好医治。”
凝玉和床上的陈月如飞快对视了眼,然后她走出来跪到了裴玄脚下,哽咽道:
“殿下,娘娘会忽然病倒是因为心中有愧。
自从昨日她被您的人送回承恩殿后就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奴婢劝她吃些东西,她只说在未取得陈宝林的原谅之前,她什么都吃不下。”
说着她还仰头看向陈萤,泪如雨下:
“娘娘说,她是不该误会了您,那一巴掌既坏了姐妹情谊,也伤了她身为正妃应有的肚量,更辜负了您对她的信任,让她十分悔恨。”
陈萤听着这假到不行的话,脸上都替这对主仆臊得慌。
但都说奴才随主,陈月如有多虚伪,凝玉就有多厚脸皮,就是台上唱戏的角儿,都没有她这么能演。
“娘娘甚至还说,只要陈宝林愿意原谅她,就是让宝林把这一巴掌打回来,她也心甘情愿地受着。”
凝玉哭得肩膀都在发颤,竭尽全力才稳住声音:
“娘娘就是被心中的忏悔折磨得病倒了,宝林若是不肯原谅我们娘娘,她会病得越来越厉害的!”
陈萤听后差点笑出声来,瞧这丫头说的,就好像陈月如马上就要病死了,而且都是她这个得理不饶人的恶人害的。
但要论演戏,陈萤真不怕任何对手。
“凝玉姑娘,你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
陈萤水灵灵的眼睛眨巴了一下,那眼泪珠子就和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而且她容颜娇媚,又十分会拿腔作调,这哭起来可比凝玉要好看多了,就好像梨花带雨四个字都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
她一边哭,一边越过在地上被她哭傻了眼的凝玉,直奔着陈月如的床边去了。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和姐姐计较什么,别说是这一巴掌,就是以前那些更大的矛盾,我们姐妹不也都好好地走过来了吗?
姐姐怎能因为这么小的一件事,就把自己的身体作践成这样呢,您可千万不要记挂在心上啊!”
陈月如清清楚楚地听见陈萤这些话,好不容易才顺上来的气,一下子又被堵了回去。
这贱人分明是在说,自己以前亏待过她的地方多了去了,这一巴掌算什么,哪用得着小题大做?
凝玉听了也着急,她想要反驳为主子扳回一城,可瞧见太子的脸色更加冰冷,她只好道:
“既然宝林没有生娘娘的气,那就太好了。”
被陈萤这么一哭闹,她也不敢再提出让陈萤替主子向太子求情的事了。
但一出戏开了头,却不是她想收场,那就能收场的。
陈萤无视了陈月如愤怒的眼神正哭得来劲儿,忽然就听到那名医官对裴玄说:
“殿下,太子妃娘娘这次会发热吐血,确实是情绪不稳导致。但若是她身子当真安康无恙,倒也不会因为一些不顺,就病成这般模样。”
裴玄也觉得奇怪,陈月如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一直都非常注重保养,平时都吃着最名贵的补药养身,以前也没听说过她有体弱的毛病。
要说没有什么缘故,怎么就能忽然病成这样?
他正是因为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再加上刚好以此为借口不去应付徐孺人那边,才在承恩殿待到了现在。
虽然他很是不喜陈月如的行事做派,但陈月如终究是他的正妃,背后又牵扯进了太后和众多世家。
若是她真出了什么事,他也定要追查到底,给这些人一个说法。
“你的意思是说,太子妃的病根在别处?”他蹙着眉问。
陈萤连忙压低了哭声,竖着耳朵偷听。
病床上,陈月如头疼得厉害,心里也堵得厉害,但也听见了太子的这句话,勉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难道她会病倒不只是被陈萤这贱人气的,还有别的原因?
她倒要听听,是谁胆大包天要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