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自称是北境公爵派来的军事顾问，负责采购军械设备，一位叫雷蒙德大人，一位叫做西蒙大人，他们都是北境公爵家族支脉的后裔，他们向白河展示了自己的别针纹章，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然后从马车上搬下来一个箱子，箱子里装着的正是白河制作的绞盘弩弓原型，不过现在已经被拆成零件了。
雷蒙德、西蒙和白河面对面坐下，中间的矮桌子上放着那副原型弩弓，开门见山地说道：“男爵们带着这柄强弩找到了北境公爵，声称一个铁匠用这把强弩两箭杀死了一个骑士，听说它是你发明的？”
白河点了点头。
“性能卓越的武器，我们测试过它的穿甲和射距，它可以轻易射穿链子甲，甚至能射穿单层板甲，弹道非常稳定，在一百五十步远的地方依旧有巨大的杀伤力，除了装弹速度慢几乎没有缺点。”
“我们打算大量采购装备这种武器，所以我们带着金币和诚意来找您帮忙。”
“我们想知道，如果我们在你这边采购一把这样的原型弓弩需要多少钱？”
白河看着已经被拆开的弓弩，心中明白伯爵的工匠肯定已经尝试过进行仿造了，但是明显没有成功，要么是因为过高的工艺难度，要么是因为居高不下的成本。
“你们工匠在试制过程中，存在困难？”白河明知故问。
懂技术的西蒙说道：“主要困难在于精细的金属机括、弓弦和弓臂，工匠们如果按照原型弩机的工艺去制造的话，成本居高不下，初步核算，一把绞盘弩弓的造价起码在十五枚金币，制作一副弓弩都可以制作一具铠甲了，即便是北境守护也无法承担如此高的价格。”
白河直言：“如果是我来试着制造的话，价格也许会降低，但是也便宜不了多少。”
西蒙大人问道：“能便宜多少？”
“一枚金币左右。”
两位大人都在捏着下巴思考，一枚金币，距离他们的期望的价格相差甚远。
白河说道：“绞盘钢弩所有的指标都已经达到这个时代材料学的极限，极限就意味着昂贵，就意味着不能大批量采购。”
西蒙和雷蒙德都不想轻易放弃，他们的战士需要一款武器来改变越来越不利的战局。
“如果对付无甲或者轻甲的北方野人，我有一款更好的、经济适用性更高、更适合推广的弓弩可以推荐。武器要因地制宜，绞盘钢弩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对付无甲或者轻甲的北方野人，实际上威力是过剩的。”
山姆拿着“钢针”原型弩走了出来，已经上好了弦，白河当着两位军需官的面射出了一箭，穿透了用来测试的链子甲靶标。
白河介绍道：“这款原型弩只有250磅，使用脚蹬上弦，威力虽然不及绞盘钢弩，但是对付长城外目前的敌人绰绰有余。”
“两位大人感兴趣么？”
两名军事长官轮流测试，各自射出了十几支箭，眼睛中冒出了精光，这把弩虽然不及绞盘钢弩的箭矢威力，但是因为是手动装填，射击速度快了十倍不止，而且更关键的是，北方长城之外的敌人，无论是野人、毛民生产技术都极为落后，他们普遍装备不起板甲，这种能射穿链子甲的劲弩极其合适。
最重要的是手感好极了。
两名已经陷入死胡同的军事顾问又看到了希望。
雷蒙德说：“我们想要一些这样的武器，暂时先试着制作三十把吧。”
西蒙说：“威力可以再大一点么，没有士兵会嫌弃威力大一点的武器。”，他一直关心弩弓的威力，俨然一个火力不足恐惧症患者。
白河说：“可以。既然是试着制作，那就250磅，300磅，350磅的弓弩各做十把，两位上官觉得如何？”
雷蒙德说：“报个价吧！”
“第一批次的造价定在60银，比市面的长弓的价格略高。”
“不算便宜，但是价格可以接受。30支弩多长时间可以生产出来？”
“两位长官大约半个月后来取吧！”
“你做好之后亲自送过去，公爵长子想要见你！”雷蒙德说道。
“为什么？”白河感觉挺吃惊的，公爵长子那是多大的官，为什么要见他，他心中隐隐感觉不妙。
“威尔是公爵长子亲自封的的骑士，你杀了他。如果你制作的武器合格，你能活，如果你制作的武器不够格，那你就死定了。”
白河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你的弩箭也是特制的。”雷蒙德拿出一支弩箭说：“弩箭的价格怎么算？”
“和市面上重型箭支的价格一样，一支弩箭十枚铜比索。”
“我们要求每张弩弓额外赠送60支弩箭。”雷蒙德说道：“如果士兵们满意这款武器的话，我们会大量采购。”
白河说道：“如果大规模采购的话，无论弩箭的订单价或者是弩弓的订单价，都会降下来一点。”
西蒙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先支付你三十枚金币作为定金，我希望半个月后，我们的士兵能用上这款弩弓。”
“我会尽力在半个月内完成这些武器的制作。”
两名长官皆是松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能造出我们满意的兵器，后面的订单会源源不断，我敢保证你和你的学徒手上会磨出水泡。”
“求之不得，长官们。”
临走前，西蒙依旧对绞盘重型弩弓念念不忘，提醒道：“我们也需要这种重型弩弓，我们的敌人不仅仅只有没有铠甲的野人和毛民，我们真正的敌人是敌对国家的具装骑士。我们希望白河先生能改进工艺，适当地降低这种重型弩弓的采购成本。”
白河对他们坦言说道：“绞盘十字弩造价目前没有办法降低成本，弩弓需要使用钢材做钢索。得到钢材的办法只有使用块锻铁技术得到少量钢材或者从海外进口，如果我们的钢材不用从海外进口的话，造价自然能降下来。”
雷蒙德看了一眼西蒙，没有再说其他话。
两人离开后，雷蒙德询问身边的西蒙：“我们依旧造不出合格的钢材么？”
西蒙回答道：“是的，依旧造不出。西方国家生产钢材的方式是绝密，我们无从知晓他们的生产方式。”
“难道我们的技术革新只能抄教皇国？”
“或者，你出钱给我买艘快船，让我顺着洋流一直飘到东方的精灵大陆，听说那群喜欢拿棍子捞毛肚吃的东方精灵们手上掌握着更加先进的冶铁技术。”
雷蒙德对西蒙的回答颇为无奈，出海去找迷雾中精灵大陆无异于天方夜谭。
“教皇国炼出的钢材可以用来锻造宝剑锻造铠甲，而我们的炼铁炉炼出来的钢材，只能做一些农具和镰刀。”雷蒙德说道：“教皇对皇帝抵制‘什三税’非常不满，扬言要对叶尼塞发动战争，如果我们炼不出合格的钢材，战争后续的走向就是神怒骑士们挥舞着钢剑，我们的士兵们挥舞着镰刀。”
“我们不能打消教皇对我们用兵的念头，我们就得承认‘什三税’，国家财富向外流出的速度就会变为原来的三倍，这是皇帝不能忍受的。”
“也是人民不能忍受的。”西蒙说道：“但我们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战士的勇敢和血肉能填平双方科技水平的差距。”
“也许不仅仅是科技水平的差距。”
两人并没有回去复命，而是驱赶着马车前往瑞文堡，去见一见那位从翡冷翠归来的女孩。
白河知道怎样炼出合格的钢材，这本是他需要攻克的技术难关的一部分，没有钢材，后面的火枪制造就无从谈起，没有火枪，他所想要打造的新式军队也就无从谈起。
只是因为前置科技缺失的太多，他现在强行点炼钢科技的话，会延误其他方向的发展，而且，以他目前的实力，无论是权势和金钱，都不足以支撑他把这项科技点亮，然后把利润全部吃下。
走一步看两步。
中型十字弩的性能足够优秀，想要赢得公爵的大订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中型十字弩没有太多的技术门槛，弩弓唯一的技术亮点也只有他设计的弩机，对于中世纪的能工巧匠来说，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掌握这种弩机的制作办法，那么分给他的制作订单自然就会减少。
他只有把制作弩弓的成本和其他工匠拉开差距，垄断这个行业并掌握定价权，他才能吃到这份订单的大部分利润。
他把这把弩弓完全拆开，将他拆分成一个个零件，看着这些零件若有所思。然后让山姆将他周围熟悉的工匠们全部请到他的铁匠铺，他要与这些工匠们合作。
第二天一早，附近领地的工匠们陆陆续续赶来，这样冷的天气里，工匠们大多数手上没有活，听闻白河手上有一份制作军械的大单，都想过来分一杯羹。
人到齐了，一共二十个人，有铁匠有木匠，甚至还有银匠和金匠，他们当中既有手艺精湛的老工匠，也有刚刚出师没什么积累的小铁匠，还有陪师傅一起过来的工匠学徒。
二十名工匠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啪嗒啪嗒地抽着烟斗，有的拧开酒壶小酌，他们都看着手上拿着原型弓弩零件，拄着拐杖的白河，不知道他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白河清了清嗓子：“我的手上接了一个大单子，凭借我一个人的实力难以吃下这份单子的所有利润，所以邀请大家一起来发财。”
黑胡子赛格站在后面倚着柱子问道：“公爵要你给他制作多少副弓弩，你能分给我多少份？”
“一共要制作30张弩。”
工匠们听闻三十张弩都是一阵唏嘘，感觉自己被耍了。
“大家请安静，听我说。”
“这是军单，公爵大人有多少士兵，就需要多少弓弩，有多少民兵，就需要多少武器。”
“如果我们的产品能让公爵和士兵满意，后面会有源源不断的订单过来，30副，300副，3000副……如果我们能做好弓弩，那么其他的武器我们也能制造，铠甲、长剑、长枪等。发财的机会就在大家眼前，就看大家能不能把握住了。”
工匠们又立刻安静下来，继续听白河说。
白河拿起手上的原型弓弩，对大家说道：“我们首期合作制作的三十张弩弓，将是给大家分工的一个过程，也是我挑选合作伙伴的一个过程。我手上的这套弩弓，由十二个基础零件构成，弓臂、弓弦、弩机、瞄准器、减震器、护手等……”
“每个工匠负责其中一个或者两个零件的制作，我作为总包方将会派遣人员关注每一个零件制作的质量，并且负责组装。”
“制作这些零件的工匠作坊，就可以拿走这个零件的利润。”
头发花白的木匠鲁格问道：“一张弓弩不是由一个工匠作坊完成，而是由大家共同完成，我们该怎么分工呢，我们怎么能确定我们能拿多少利润呢？”
“擅长做弩箭的做弩箭，擅长做弩机的做弩机，哪怕只能提供一片尾羽，也能从订单里分一杯羹。”
白河拿起一支弩箭说道：“这样一支弩箭，由箭杆、箭头和尾羽组成。”
“因此，我会将这枚弩箭分成四个工序，制作箭杆的工序、制作箭头的工序、制作尾羽和组装的工序，由5-10名工匠协作完成。”
“我想找五位专门制作箭杆的工匠，以每根箭杆最高6铜比索的价格发包，如果你们其中谁能保证在10天内能够提供2000支合格的箭杆，谁就能拿走这12000铜比索的订单。”
工匠们默默计算着各自的成本和利润，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一些辅助制造箭杆的机器，让他们能从大木材中削出一根合格的箭杆，就是非常耗费工时，也很辛苦。
但是6比索的价格是可以接受的，单根箭杆的话，他们起码能赚走4比索，比他们冶铁的工效比还要高。
因此有一半的工匠都举起了手。
白河心中轻轻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为了保持公平起见，他记下了所有有意愿制作箭杆工匠的名字，最终采用抓阄的方法，将箭杆工序的工作分给其中五个工匠铺，另外五个工匠铺当做工序供应商备选。
用同样的方法，他将尾羽和组装的工序，分给了另外五个工匠作坊完成。
至于弩箭箭头的制作，则由他的铁匠铺亲自制作，因为没有人比他的成本更低了。
按照这种工序发包的方式，他将整个弩弓和弩箭制造的十六道工序全部分发给所有的工匠，从今天起，他们就要回去制作这些订单，每五天，派人将制作完成的产品送过来一次，质量验收通过后，他们就能拿到这一份订单的款项。
在他的规划中，家庭作坊式的落后手工业制作方式必须要被产业化的工业化制作方式代替，这次借助公爵的弩弓订单，是他尝试发展产业链上下游一次投石问路的探索。
希望结果不会让他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