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鸢的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绥阳侯府派了人不断在将军府外辱骂,加上从前战败的事,不知真相的百姓群情激愤,竟纷纷喊着立刻处死闻鸢。
顾兰芝派人出去驱赶,反而与外面人起了纠纷,一整天都是争吵的声音。老太君将沈灼华叫了过去,问她有什么看法。
“夫君与孙媳已在想法子。”沈灼华将她与闻憬的猜测说了。
老太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问:“昨夜你给卿时吃的是何药?”
沈灼华答:“出嫁时,姐姐添进阿蓁的嫁妆中的,应急的药丸。”
其实是她用那些银子买的,为了以防万一。
想到一大半都进了闻憬嘴里,沈灼华还是有一些隐秘地肉疼。
老太君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又道:“早些年,卿时的叔叔们也是死在一场败仗中。”
沈灼华知道老太君是有别的话要说,便做出倾听的姿态。
老太君:“那场仗比去岁的天江之战有过之而无不及,连西疆的领土都差一些丢了。然卿时的叔叔们回城时,有全程百姓相迎,先皇命皇子亲自扶灵。”
“同样的结果,卿时的处境大不相同,你觉得是为何?”
沈灼华仔细回忆了一翻,小心地答道:“孙媳听闻,那场仗有佞相汪琦从中作梗,私通敌国,误导圣听,致使援军未能及时到达,才酿成惨案。”
室内一片寂静。
老太君轻轻一叹息,“是啊。”
每一场败仗,似乎都应该有一个罪魁祸首,成为百姓们痛失亲人与故土后的发泄对象。
数年前是佞相,如今是闻憬。
但其实沈灼华在嫁入将军府之前就疑惑过,这样惨烈的一场败仗,真是因闻憬“妄自尊大”、“贪功冒进”导致的吗?
他十六岁三箭退敌时,怎么没有人说他贪功冒进?
“你心中有话。”老太君看出了沈灼华的疑问。
沈灼华低下头,“孙媳是觉得,夫君并非妄自尊大之人。”
虽然闻憬的嘴有些毒,看着温和实则冷冰冰,病秧子腿又瘸还成天想着去死,但沈灼华还是听说过他从前是什么样的。
老太君缓声道:“你是个聪明的,有些话我不便说得太明白,卿时身边不缺豺狼虎豹,你若是信得过你夫君,往后还希望你站在他身边。”
沈灼华有些愣怔。
她没想到老太君这样明确地表示对她的信任。
可她既不是闻憬真正的妻子,这些日子的表现也不过是因为身不由己。
沈灼华有些心虚,还有一丝愧疚,于是她琢磨了一下,还是将闻鸢说的话告诉了老太君。
“祖母,恕孙媳多嘴,夫君在天江战败是否同这位江统领有关?”
老太君又长长叹了口气。
“我不便多言,日后若卿时愿意,让他同你说吧。”
沈灼华只好点点头。
又听老太君问:“你觉得鸢儿的事可与江珹有关?”
沈灼华道:“无论有没有关系,孙媳与夫君都会为二妹妹查出真相,待事情了结,孙媳一定会看着二妹妹远离此人的。”
老太君点点头,“我让你领了管教姑娘们之责,日后无语是鸢儿还是其他几个,你放宽心去管教便是。”
沈灼华应了。
回到院子,她先去看了闻憬,见他气色好了一些。
闻憬见到她时却皱起眉,“为何还没擦药。”
沈灼华才想起在霁言找到外伤药之前她就被老太君叫去了,走得匆忙。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一会儿就去。”
见闻憬还皱着眉,沈灼华想到什么,说:“夫君放心,祖母没有注意到我的脸,就算她问起,我也不会将今日遭遇如实说,免得她为你担忧。”
闻憬看她一眼,像是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今日事忙,你回去休息吧。”
就这样平静又冷淡地下了逐客令,沈灼华满腹疑惑,莫名其妙地走了。
屋中的闻憬却轻轻叹了口气,不知在想什么。
入夜时,陈敬明悄悄溜进将军府,来见了闻憬。
闻憬将他带回来的消息一一写下,叫霁言拿给旁边卧房里的沈灼华。
赵安在出事前果然频繁出入金兰巷。
“夫人,金兰巷是什么地方?”稚语好奇地探头过来看,“是青楼么?”
霁言怕她没规矩,抓着她的两个丸子头将人拉回来。
沈灼华摇摇手表示没关系,笑道,“青楼可比不上它。”
说完又低头细细将赵安出入的情况仔细看了看,拿过稚语带回来的那一小片油纸。
“那可是……”
她垂下眼,面露讽意。
“销魂窟。”
她想,她已经知道赵安是怎么死的了。
第二日一早,沈灼华陪闻憬一起去了大理寺。
赵安的案子引起了轰动,圣上要求大理寺公开审案,还派了三皇子来督查。
他们到时,大理寺外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陈敬明大步过来,护着两人往堂上走去。
三皇子已经到了,他的视线与闻憬交汇了一瞬,眉心微动,很快就移开。
闻憬也只恹恹看他一眼,连礼都没上去行,只有陈敬明去打了招呼。
沈灼华看出来,三皇子应该与他们是比较相熟的,只是不知为何见着又有点尴尬。
绥阳侯与文姨娘一道来的,随后是作为在场人员出席的江珹。
文姨娘见到闻憬就又想扑上来撕打,被主理此案的大理寺卿呵斥了下去。
沈灼华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看去,又是江珹。
对方冲她微微一笑,那笑意没有到眼底,沈灼华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闻鸢最后被带上来,她还穿着出事那日的衣服,头发已经散了,小脸苍白。
堂外都是百姓对她的议论声,文姨娘哭着咒骂她,小姑娘在这些声音中浑身都颤抖。
“闻鸢,对于杀死赵安一事,你可认罪?”
闻鸢的双手死死绞在一起,下唇咬出了血。
“毒妇!你还有什么可狡辩!”文姨娘扑过来就想打她,“我要你给我儿偿命!”
绥阳侯看似将文姨娘控制在怀里,实际却转头愤恨地对堂上的人说:
“殿下,卢大人,可怜我当年还在朝堂为闻憬说话,他却纵容其妹杀死我儿,你们一定要还我一家公道啊!”
“对!”堂外突然有人大喊,“侯爷真是好心喂了狗!闻憬飞扬跋扈,其妹自然也不是好东西!”
沈灼华回头望去,却见不到出声的是谁。
江珹唇角隐秘地勾起,面上却状似急切,“将军和二小姐都不是这样的人,二小姐必然不是有意的!”
“行了行了,你们断案还是卢大人断案?”上首的三皇子挥了挥手,“卢大人,继续吧。”
卢大人等人都安静了,又问了一遍:
“闻鸢,你可认罪?”
闻鸢猛地一颤,下意识抬头向闻憬看去。
闻憬此前一直头疼地靠着椅背,此刻才睁开眼,迎着闻鸢求助的目光,隐秘地点了点头。
闻鸢用力一咬唇,颤声开口:“大人,民女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