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半个月,终于能见到一点太阳,但是光线微弱,温度也不足以将几尺厚的雪融化。
此刻已过了两个月,长安,皇宫大殿内,浏帝坐在案后一脸愁容,胡茂刚刚把因为雪灾挨饿受冻的灾民情况禀报完。
浏帝大发雷霆,“朝廷不是已经拨了赈灾的粮食和钱,怎么饿死冻死的灾民只增不减呢?”
“陛下,朝廷是拨了款。可再经历层层下发,到灾民手里的钱还不够买一捆柴火。”
“你的意思是,有人贪污?那既是贪污,为何朕没有得到一丝消息呢?”
浏帝望着案几下方跪着的胡茂,不禁怀疑。胡茂垂着头没敢说话,浏帝起身走到他跟前,垂下双目。
“你但说无妨。”
“这……”
胡茂为难的顿住,“陛下,臣不便说。”
“怎么不便说,连你这个御史大夫都不敢说,还有谁敢说。说,朕还真想知道究竟是谁,敢张着血盆大口朝黎民百姓勒索。”
“陛下。”
胡茂带着哭腔,将身子埋得更低。
“其实陛下仔细想想便能知道其中缘故,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私吞灾款,无非是那些王公贵族,皇室宗亲们。他们瓜分灾款,和地方官员勾结虚报灾情。他们在国家大事上各自为营,只要关乎到利益,便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结党营私。”
“猖狂。”
殿内一声震怒,伴随着几声咳嗽,胡茂惶恐抬头。
“陛下您要当心身子呀。”
浏帝回到案几后坐下,眉心拧成一股,长叹了一口气,“出了这么大的事,朕的臣子们居然没有一个奏报的。”
“陛下,不是不奏报,是不敢报。其实他们心里明白着,一旦奏报,那将会得罪皇室的人。多数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谁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呢。
皇室宗亲,筋连着筋,骨头连着骨头,他们汇聚在一起的力量非同小可。要想冲散这股力量,就得有一个能镇得住他们的人。”
“谁?”
“回陛下,此人正是裴岸。”
胡茂说完,浏帝垂下双目若有所思,半晌才开口。
“你说得对,就得以暴制暴,就得让他这个混账去治一治那些人。传朕的旨意,即刻让裴岸回朝任命。”
裴宅。
卫子容站在卧房外,手里端着厨房刚炖好的鸡汤。她见裴岸穿着盔甲,手里仔细地擦着佩剑。
这一走,不知道何时回来。
“怎么站在那不进来?”
他背对着问,好像早就察觉到卫子容在那站着。卫子容端着鸡汤进屋走到他面前,脸色看起来忧郁得很。
朝廷派给裴岸的任务,都是些得罪人的活。他这一去,还不知遭多少人的恨。
“怎么了?”
裴岸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停下手里擦剑的动作,凝眉望她。
卫子容微微一笑,并未作答,将碗朝前举了几分。
“山鸡汤,快趁热喝。”
裴岸接过碗,鸡汤的温度已接近温凉,表面漂浮着一层油。他几大口灌入腹中,将空碗给了卫子容。
“娘明日就会回来,最近外面不安生少出去,还有。”
他的神情严肃了不少,犀利的双眸紧紧盯着卫子容。
“不要总同那个芸夫人厮混。”
“夫君这是在关心我吗?”
卫子容半掩着双眼,整个人看起来更温柔些许。
“提醒你罢了。”
裴岸说完,又去擦那把剑。卫子容也不再同他相语,她拿着空碗走出卧房,停在门外又朝裴岸看了看才离开。
宅外军马即将离开的时候,卫子容从宅子里跑出去,手里拿着厚厚的革皮护膝。
裴岸骑在马背上,身上的盔甲散发着寒光。他低眸望着卫子容,口里吐着雾气。
“可还有事?”
卫子容将护膝举给他,“这是妾给夫君做的护膝,夫君的腿刚好,不能受冻。”
裴岸稍稍迟疑,看她手里的东西,没有惊讶也没有厌恶,沉默了片刻,终是接了过去。
“走了。”
说罢,驭马而去。卫子容在宅子前目送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长安郊外粮仓。
虞信早早在署外候着,他双眼望着远处,眼神狡黠微眯。
“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大人,万无一失。”
话刚说完,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虞信立马换了张脸,笑呵呵地小跑着迎上去。
“哎呀,下臣参见裴将军。”
裴岸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几眼,一副奸人面相。虞信乃大司农,是太后的侄子。身居高位,想必贪污了不少灾款。
“虞大人不必多礼,陛下此番派我前来协助,还望虞大人与我能尽心为陛下分忧。”
“那是自然。”虞信低笑着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想必裴将军还未用饭吧,来人,快去准备吃食。”
裴岸进入屋内,左右环视了一番,在案几后坐下。不大一会,侍卫端着简单的吃食上来。
他看了眼案上泛着乌色的饼子,和飘着菜叶的清水汤,不禁蹙眉。
虞信这时笑道:“裴将军莫要嫌弃,如今正遇灾情,我署里的人吃食也都换成了这个。虽然是杯水车薪,但若每一个人节省一口把粮食分给灾民,至少也能救活一个人。”
“虞大人此举,本将军佩服。”
裴岸咬了一口饼子,斜睨了一眼虞信。
“可有每日出入的粮食记录?”
虞信瞳孔收缩了一下,遂即附道:“有。”
“来人啊,快把账本呈上来。”
片刻,侍卫把粮帐呈上。李良工粗略的看了一番,并未发现异常。他看了一眼裴岸,将粮帐递过去。
虞信这时站起来,抱拳笑道:“二位先吃着,我去外面看看运粮车来了没有。”
“奥,虞大人不必顾虑我和裴将军,灾民的事要紧,我和裴大人稍后就去。”
李良工望着虞信外出,转回头小声道:“将军有没有觉得蹊跷,这帐上支出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如果粮食真的像帐上所记分发均匀,怎么会在来时的路上看到那么多饿死在路边的人,
“你是说,虞信伪做假账?”
裴岸将饼子放在食盘上,拍了拍指腹上的残渣”
“不错,但他戏演得不错。”
他起身走到屋外,望着虞信和侍卫一同运粮,和李良工互相对视了一眼而笑。
虞信的肩膀被拍了一下,立即转头,“哎呦,将军。”
虞信拍了拍手里的灰,俨然一副纯朴百姓的模样。裴岸笑笑,替他掸去肩上的粟米壳。
“虞大人,可否能带我去粮仓一看?”
虞信掩藏得很好,裴岸随他带领进入粮仓。他见粮仓门前一名侍卫负责记录每日进仓的粮食,而另一名则负责出去的粮食。
裴岸取了他们的记录来看,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他来粮仓时已经是下午,这会子天色早已暗下来。
虞信从后方走来,道:“将军,眼下天色已黑,我命人在署中打扫了两间厢房出来,将军可与这位大人先去休息。”
“多谢虞大人,我与将军这会……”
“我与李卿奔波几日到此,这会确实有些累了,一间厢房足以,多备一床褥子即可。”
李良工的话还未说完,被裴岸打断。他望了眼李良工,眼神毫无波动,但李良工已经有所明白。
虞信将他们带去厢房,见里面灭了灯,遂即对身旁的侍卫交代,“找几个人看好这里,一头风吹草动即刻来报。”